“對不住,是我唐突了娘子。”宋凜生笑意融融,如三月暖陽。
文玉也有些難為情,一手握着耳後的發辮兒繞着指尖把玩,目光緊緊粘在火堆上,不敢再看宋凜生一眼。
不對!文玉腦中靈光一現,她記得宋凜生他生于相府名門,百年世家,世代皆在朝為官,本身命格極為貴重,又怎麼會遭到貶斥呢?難道……那件事的影響竟真的如此之大……
文玉心中疑慮重重,怎麼也理不清,她悄悄擡眼,看宋廪生一派雲淡風輕,未見絲毫苦悶失意,也不像是慘遭貶黜的樣子,思緒萬變的同時,文玉的嘴也不甘落後,竟直接問出了聲。
“你因何故受貶?”
嘶,方才通了姓名,緊接着就打聽人家仕途私事,文玉恨不得将這不争氣的舌頭一口吞了。
“若是不方便……盡可不說……”
宋凜生神色未變,仍一心照看着火勢,焰色撩人,将他半邊臉照得透亮,更顯出幾分俊逸。
“我于春蠶禮上寫下一篇《問蠶》,觸怒龍顔,是以受貶。”春蠶禮帝後親臨,為主持蠶桑農耕之大典,當時各皇子王孫為士農工商,孰貴孰賤而争論不休,各有論道。
然而鐘鳴鼎食之家,極度富貴之人,又如何能真正領悟到貴賤之分呢?所謂“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卻能在春蠶禮上一派高高在上的模樣,睥睨衆生,為他人的貴賤劃階分級、争論不休……
那時宋凜生方才一甲及第,詩文造詣極高,被聖人親點為飽學之才,賜了翰林編修一職。更何況他父乃是太子太師,一品要員,阿兄更是早入翰林,天子近臣,他有祖上的蔭庇,仕途不可謂不光明。
但他在春蠶禮上,第一次發覺,自己年少時那般渴望入仕,一展宏圖,真到此時,卻和自己想象當中相去甚遠。
他寫下一篇《問蠶》,名為問蠶,實為問民。民生到底如何,并非在上都城做官便做得出來。
而後觸怒聖顔,新得的翰林院編修一職,尚未捂熱乎,便外放做了江陽知府。上都權貴紛紛扼腕歎息,滿門榮耀的宋太師,竟養出個理想派兒子,
宋凜生卻并未因此消沉萎靡,若時政不可公開叫臣民議論,反而人人惶恐,言者有罪,那關乎盛世的歌詠詩篇,绮麗詞句也将毫無意義。
他外放到江陽府,又何嘗不是一個轉機,從前在上都四方的天空下,在詩書裡,怎麼能讀懂真正的民意。
“不是什麼要緊事。”宋凜生面上沉靜如水,未見波瀾。
文玉順着宋凜生的目光朝屋外望去,霧霭沉沉,春雨将落不落,含蓄地藏在雲中。
“今日這雨,似乎是下不成了……”
文玉聞言,掌中靈力運轉,法術催動。登時,細如牛毛的雨絲落下,淌過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響,山中的鳥鳴聲漸漸隐去,耳畔隻餘下宋凜生平穩的呼吸聲。
“你看!下雨了!我沒騙你吧!”文玉興沖沖地轉頭,語調輕快。
入目是宋凜生白淨的面龐,他斜靠着柱子,雙目阖上,氣息平穩,已然睡着了。
文玉輕手輕腳地上前查看,他左腿側的傷口已未再滲血了,淡青的光芒自手中緩緩而出,圍繞着宋凜生的傷處,血痂脫落,生出新的肌膚,傷口也逐漸愈合。
“很快就沒事了,宋凜生,我不會讓你痛太久的。”文玉壓低了聲音,怕驚擾到他。
處理完畢之後,文玉收了靈力,退至一旁照看着火勢。她望着上下竄動的火苗,眉目間沒了白日裡的俏皮,仿佛忽然之間洩了氣。
難不成宋凜生遭貶,真的是因為她嗎?
文玉的思緒逐漸散開,那時,她方才入春神殿……
東天庭,春神殿。
“人、神、鬼三界,金、木、水、火、土五行,各行神者,各掌其事,各在其位,各司其職……”這春神殿的典籍記載着三界各事,五行諸神,文玉越念越迷糊,隻大概知道東西南北中各有五行帝君,東天庭屬木,她師父句芒乃是木行帝君的輔助神,其餘的彎彎繞繞尚不是很清楚。
啊!文玉懶懶的趴在桌案上,她原本以為化形之後,便可習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術法,勤加修煉、盡快成仙。卻沒想到,師父布置的首要任務,竟然是熟讀春神殿這比山還要高的典籍。
文玉呼出一口氣,好想溜出去找敕黃君玩啊!
“哞哞!”窗邊傳來幾聲叫喚,文玉一偏頭就看見敕黃正用牛角頂着窗棱,耳朵小幅度地扇着,其上的銀環叮當作響。文玉眼眸一亮,臉上立刻來了神采。
“敕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