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莫不是酆都君早算準了我此行目的?文玉咽咽口水,不不不,她乃是正經的木行仙君,可不是石頭變的。
殿内撲簌簌的,應是不止酆都君一人,文玉往裡探了探,殿内火光微弱,隻瞧得見兩團重重的黑影,倒影在地面上拉的老長。
酆都君一手支着頭,看不真切神情,但周遭的氣場卻很是不妙。
另外那人側身對着門,面容半陷在陰影裡,未見其容貌,卻依稀能辨出清隽的意味來。
“本君不過是來交辦一些公務,倒不知你何來如此大的火氣?若是無心公務,不如先請殿外的小客人進來吃茶。”
那男聲清清淡淡的,聞之有如置身于山林清泉之下,文玉不由得聯想到從前在人間吃過的魚脍,思緒一時飛向九重天外。
這神遊未持續片刻,便叫酆都君的“親切問候”打斷。
“小孟!做什麼鬼鬼祟祟的!還不滾進來?等着本王着人擡你嗎?”
頂油燈的小鬼四散開來,文玉的身形像是潮退後淺灘上的石頭,無處可藏,她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入了内殿。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大人既有貴客,小孟先不打擾了哈!”該死的謝必安!酆都君既然在會客,怎不早說!看我不将你的帽子打下來做抹布!
酆都挑挑眉,不做應答。擡手打了個響指,那封請辭的公文便從幾欲溜走的文玉懷中飛出,穩穩落在酆都兩指之間。
“孟婆文玉,任輪回司掌司一職三百年,今年老體衰,耳目昏聩,不堪重任,特向幽冥府酆都君請辭,歸春神殿……”
酆都一字一頓地念着,那慢悠悠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文玉的心。凡人死後見了謝必安和範無咎也不過此番心情罷。
什麼耳目昏聩,年老體衰,天曉得奈何橋上的書生原是個不靠譜的,寫的也忒誇張了。這都是……
“這都是什麼東西?狗屁不通!”酆都一擡手,頂油燈的小鬼便滴溜溜的來到他跟前,手指翻飛間,請辭的公文已遭火舌舔舐,三兩下便化了灰。
文玉眼見自己的公文消失殆盡,一時心中懊惱,有些憤憤。
一旁的男子身形微動,好似清清淺淺地笑了一聲,很快便收住了。
文玉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聽岔了,目光從酆都手上移開,不自覺向那男子探去。
“此事暫時不表。”
酆都眯眼在文玉二人之間逡巡一圈,拍拍手,邪笑道:
“小孟啊!招待客人可不能失了禮數,還不速速上前來見禮?”
文玉聞言匆匆上前,裙邊随着步履搖曳,翻出花來,卻也不敢離得太近,在他二人一丈開外的下首站定。
“幽冥府輪回司掌司文玉,見過仙君。”
那人聞聲而動,回過身來。
晨曦開雲霧,徐徐見真容。
一襲月牙色的長袍,朵朵青絲織就的蓮花紋遊走其上。跳躍的燭光在他袖口的流雲紋滾邊上,似是炸開的煙花一般好看。
此人貌若谪仙、貴氣非常,秀潤天成的眉稍下,雙目溫和又澄明,好似一塊暖玉,即便是未觸及到,也能感知其溫度。
和他的聲音一樣,文玉心想,端的是三分清俊,七分疏離。
不錯不錯!好相貌!
登時,有什麼東西在文玉的腦中炸開來!
記憶的漩渦将孟婆拉回三百多年前,時光的碎片紛至沓來,逐漸清晰的是那人溫和的面容,與面前這張臉層層疊疊,竟重合到一處。
室内一絲風聲也無,忽明忽暗的燭火微微跳動,那人仍靜坐着,也不言語,目光卻直直的鎖在文玉身上。
與那人對視的一眼,文玉原本便夾雜着幾分慌亂的的眼眸更是水花驚濺,久不能息……
“宋……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