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雨仙深吸了口氣,收拾情緒,“三哥,走吧,我們去給祖母請安。”
韓家老夫人住在松鶴居,位于相府西側,從垂花門進去沿着抄手遊廊一路而去。
這條路幼時走過無數次,風景未變,春意盎然,她的眼睛從未停歇,一點一點的掃過去,對照着記憶裡的樣子。
韓霖看她一臉認真的看着院子裡的景色,“四妹妹,這個院子是不是一點沒變。”
韓雨仙看着花草景緻依舊的院子,點了點頭“是呀,六年了,一點沒變。”
韓霖感慨道:“你一日不回來這裡一日便不會變,祖母和父親母親怕你回來不習慣,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未曾改,就是院子裡死了一株草也要照着原樣買回來。”
他看到她突然紅了的眼眶,微微彎下腰,摸着她的頭說:“别緊張,家中一直盼着你能早日回來,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你幼時離家是逼不得已,如今歸家團圓再也不分開了。”
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裝的再輕松,心裡還是緊張和不安的,語音顫顫的喊了句:“三哥。”哭着抱住了韓霖。
她之所以一個人獨自回來,也是有些害怕,她怕家裡人對她的感情已經淡了。
她十歲剛離家到長亭山時,每個月祖母和母親都會來看她,再後來兩三個月才來一次。
第二年祖母再沒有來過了,隻剩下母親和三哥哥半年才會來一次。
再後來隻有三哥哥隔兩三個月會來看看她,她已經有兩三年沒有見過母親了。
“男女大防,男女大防。”韓雨霖大叫着卻也沒有真的掙開她,手放在她的頭頂撫摸,“你可是大姑娘了,不能随随便便抱人了。回了京城你就是咱們相府的五小姐,你上頭可是有三個哥哥罩着呢,沒人敢欺負你,以後想吃什麼想玩什麼盡管找三哥哥,在京城你想橫着走都行。”
韓雨仙從他懷裡擡起頭,梨花帶雨的笑出了聲,“三哥哥身上有脂粉香,是不是抱過别的姐姐。”
韓霖敲了下她的腦袋,“小丫頭,膽子挺大,還敢打趣你哥哥。哭夠了咱們快去松鶴居找祖母去。今日派去接你的二哥撲了個空,回來必是快馬加鞭,萬一比咱們先去回了話,家裡就該亂套了。”
二人一路互相打趣着往松鶴居走去,氣氛全然不似剛才進府時的緊張,她一路忐忑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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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十歲那年因雲佛寺主持的一紙簽文‘命比紙薄,金钗難守’被斷言活不過十二歲,唯一的解決之法便是遠離塵世。繼而被家人送往長亭山,整整六年。
也不知道主持的簽文準不準,她是不是度過這一劫了,改日她定要去找那位給她解簽的和尚讨教一番。
松鶴居的正廳裡,相府的老夫人聶氏正坐在椅子上吃茶,下首坐着相府夫人杜氏以及孫媳婦郭氏和錢氏,正在商量下月的賓客席面安排,忽而聽得外面一陣喧嘩。大丫鬟琥珀打簾出去,便被門口的韓霖攔下了。
隻見一個姑娘自己打了簾子進門去了,身穿青綠色衣裳,頭戴一支銀钗,屋裡人擡眼看去,隻見這個姑娘走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祖母,母親,我回來了。”
老夫人扶着丫鬟站起來,欲要彎腰來抱跪在地上的人,到底年紀大了,行動不便,兩個孫媳婦已經上前将人攙了起來,被老夫人一把摟入懷中,“是我的仙兒,是咱家的獨苗苗女孩兒,祖母的乖孫兒。”
韓雨仙伏在懷裡大哭,“是我,祖母,我歸家了。”
老夫人也哭着說:“祖母拖着一口氣不肯死就是等你回來的,仙丫頭終于回來了,祖母就是今日死了都瞑目了。”
韓雨仙從懷裡撐起來,“祖母别這麼說,仙兒以後還要侍奉祖母。”
邊哭邊轉頭看向其他人,看到相府夫人杜氏又撲了過去,大哭道:“母親,孩兒回來了。”
韓夫人杜氏早已淚流滿面,隻是輕拍着她的後背,念到:“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仙兒在外受苦了,是我跟你父親的罪過,回來就好。”
她在杜氏懷中搖了搖頭,“仙兒不苦的,家裡送的東西仙兒好好用着呢,一點也不苦。”
杜氏為她的懂事既欣慰又心酸,“傻孩子,母親知道的,你在山上哪裡有家裡的好日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屋裡一時哭作一團,兩個孫媳婦忙着勸解長輩,好一會才止了哭聲,主子丫鬟婆子俱是紅着眼睛掉眼淚。
老夫人一邊擦眼淚一邊吩咐丫鬟海棠:“快把昨日新來的荔枝還有上午宮裡賞的雪花酥拿過來。”
海棠笑道:“老夫人知道五姑娘今日回來,早早就交代好了。五姑娘先随奴婢去淨面洗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