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明讀懂了他的話。
有人在監視着這個叫簡青的美味人類。
他攫取他的氣味、津液的時候,那人也在場嗎?
顧流明垂下眸,那雙幽深的眼睛裡彌漫着寒意,周身的觸手似乎能讀懂主人的心,也變得狂亂不安起來,在各個角落裡癫狂的舞蹈、扭曲和分裂着。在無形之中,觸手們膨脹成紫黑色,在頃刻之間擠滿了整條長廊。
有人在看他!
他是他的!
頭頂的燈管随着他目光的陰沉而快速的閃爍了兩下,兩秒後,随着“噗”的一聲輕響,整條走廊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方才承載着顧流明身體檢測的那面數據牆轟然倒塌,碎成一粒粒亮銀色的電子顆粒,流逸在空氣中。
死一樣的寂靜充斥着整條長廊,在黑暗之中,僅有裝填着生物熒光物質的應急逃生通道标識仍然盡職盡責地亮起,為密閉的空間提供唯二光源。
如果簡青現在身處于研究院大廈外面,就能看見,無數黑紫色的觸手隐沒在灰暗的空氣中,完整、緊緻而細密地包裹着整個研究院大廈,切斷了它和外界的所有聯系,就連光纖傳輸的信息也無從入内。
黑白分明的眼球不時從粘膩扭動着的觸手縫隙中露出,黏液随着它們的瘋狂旋轉而朝外四散着,窺觎着深淵外黑暗的世間。
深淵裡來的異種,把這裡變成了屬于他的死地。
黑暗中,觸手更加肆無忌憚的蔓延在長廊中,冷氣彌漫,簡青不由得垂下眼,睫毛上似乎結了一層霜,重得擡不起眼。
他的心鼓噪的跳動起來,不知為什麼,在黑暗中,他的聽覺越發敏銳,能聽見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的低沉回響;雖然冷,但身體活動卻更加靈活,讓他莫名有一種遊魚回到海中的閑适感。
雖然不合時宜,但簡青确實感覺到自己緊繃的精神像是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撫過,一寸一寸的放松下來。
樓下的辦公室遙遙地傳來幾道驚慌失措的尖叫聲和重物撞擊着鐵籠時發出的悶聲。它們與人的交談聲夾雜在一起,聽不太清晰。
簡青艱難地擡起眼,昏暗的熒綠色燈光從發頂灑下,勾連出一片破碎的光影。
但在顧流明的懷抱中,這些似乎被無形的某種東西完全隔絕出去,模糊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難道……失敗了嗎?
心跳一下一下撞擊着鼓膜,他擡起眼,恰巧撞進顧流明的漆黑眼瞳。
顧流明的手鉗制着他的腰,紙煙卷的火星子不知何時燃燒殆盡,隻有在兩人呼吸交錯的時候,才被淡淡的風吹得發亮。
他壓抑着暴怒,此刻嗓音冰冷得不像話,那些寒冷的空氣似乎就是從此逸散出去的。
顧流明的目光釘在他身上,一字一頓地、用毫無起伏的語調宣告道:“你是我的。”
簡青不知道他吃錯了什麼藥:“什麼?”
顧流明僵硬地重複了一遍:“你是我的——”
伴随着他的話,潮濕而陰暗的角落裡應聲響起,像是他的回聲。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你是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簡青的錯覺,他總覺得那些蕩出去的回聲慢慢的變得尖銳、激昂起來。
那股消毒水混雜着冷杉煙草的香氣纏繞着簡青的鼻腔,如蛇一般冰冷粘膩。
顧流明沒有等到簡青的回答,便開始估量着從這麼多人面前把簡青偷走的可行性。
隻要用觸手織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巢穴,把他牢牢地包裹起來,就能免受其他人的窺視、交流與觸碰。
或者……幹脆把簡青拆成幾份,拆吃入腹,反正他也是自己的心髒容器,隻有這樣,才能保證他永遠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身邊。
簡青,是他的……
顧流明腦中的想法越來越亂,就在它們即将破土而出、随着冰冷粘膩的觸手一起纏繞上簡青的四肢時,變故發生了。
方才敲着紙質煙管,神色冷淡的簡青湊了上前,踮起腳,主動的給了他一個幹燥的、帶着人類體溫的吻:“嗯。我是你的。”
……他回應了怪物的宣告。
這個吻并沒有交換到顧流明所需要的津液,僅是一觸即分而已。
但顧流明并沒有像之前那樣追上前,他站在原地,目光下視,安靜地盯着簡青。
周圍的觸手緩慢地收攏,巨大的紫黑色腕足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二人,在經過簡青時,甚至空出一塊空地。
簡青自然沒有注意到地面上的異樣,也沒有關注面前正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顧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