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說話,發覺江吟在走神。
“江吟,喂……”
“江吟?怎麼回事,你聽到沒有,别發神。”被叫的人轉過頭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一根手指在眼眶上刮了一下,林承安給他遞過去一張紙,江吟接過去說了聲“謝謝”。
外面還在嘩嘩的下雨,時不時仍有雷鳴。
林承安歎了口氣。
“還準備哭嗎?”
“對不起,我……”林承安并不喜歡他說這個詞:“你用這個詞還像很熟練?以後别在我面前說,而且,你打算一直這樣嗎?。”
應該不是錯覺吧?江吟覺得林承安在生氣,但為什麼?
除了以前的母親,沒人會跟他說這些。
在江吟心裡,林承安好像一直都很理性,他确實沒想過林承安能面對着他說出這些來,而這時也無心管轄,哪還有心情呢?
江吟從不知道,潛意識裡,他早就在林承安身上獲取了足夠的安穩。
“……算了,跟你說這些幹嘛?”這是林承安的自言自語,反正江吟也沒空理會這些,“先别去管那些東西了,睡吧。”
“嗯……”
猶猶豫豫的,不太情願。
“閉眼吧,等下一次睜開眼就是晴天,害怕就蒙着被子,等你睡了我再給你拉開透氣。”
他到底還是敗下陣來。
“沒事,睡吧,我在旁邊。”
後來林承安也不知道他安撫了多久,起碼是把這祖宗哄睡着了。然後……然後回到自己的床位後,他自己失眠了——
“真是,你是在幹嘛?瘋了吧……”林承安問自己,感覺心髒有一些刺痛,已經看不清自己了,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早就忘了。
深夜,不管是雨還是雷都沒有要停的意思,雨聲還好,隻是這雷捉摸不透。
幸好那雷鳴沒有吵醒熟睡的人。
午夜過半,林承安還沒有入睡。無數心思像細線一般交織在一起,彙聚在某一個中心點,嘗試解開,卻更加緊湊。
江吟中途還是驚醒了一次,摸着黑坐起來,即便看不到,光聽聲音也知道了。
他一點不怕黑,對黑暗無所畏懼。
旁邊傳出很淺的呼吸聲。
江吟看不到林承安,隻隐約看得到身影,但還是望向他的方向。越是黑暗,江吟的眼睛好像就越是清澈,他沒怎麼關注時間,但應該已經過了許久了。心裡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輕聲歎口氣就再次睡下了。
江吟也才知道自己沒這麼頑強,這樣一下就失态。确實好多年沒這麼哭過了,卻意外覺得安心。
外面的雷還是讓他恐懼,打攪了他的心思。
從前也經曆過了不少次,有了一點經驗,于是江吟很快調整好自己。
隻是這記憶,似乎不願意放過他——
“江吟,我給你聯系了一個國際雙語幼兒園,過兩天就去那裡讀書。”
小江吟睜着碩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人——他的父親,用着稚嫩的聲音緩緩開口:“那我以後是不是不能和那些小朋友一起玩了?”
“我送你去的意義不是讓你玩。”
“我知道的,爸爸。”
“嗯,你自己清楚就好。”
江吟啊,他不是那些主角,不懂得反抗,可惜就是這樣了,他還是會遍體鱗傷……
“爸爸!我拿了這次活動的第一名哦,老師還誇我了。”
“嗯……喂,我馬上過去公司,先穩住那些股東的情緒。”
“诶爸……爸,又走了啊。”
江吟感到很失落。
那段時間他覺得很努力,已經不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做出的事了,江吟那時候僅僅是想被他爸爸看到,結果還是他太天真。
“姑姑,爸爸今天也不回來了嗎?”
“乖啊,他在公司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回來陪你。”
五六歲的江吟眼神裡已經沒有了獨屬于孩子時期的那份純真,盡管家中其他成員對待他還算熱情。這樣的唯一好處是,江吟沒有過早的進入到現在這樣的狀态。
他是大多數孩子的照影,不論身世,最終需要面臨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小吟啊,下來吃飯了,作業什麼的先放着,吃了再寫。”
“等一會兒再吃吧,馬上就好了。”
他和許多家庭的孩子一樣,這就是現在一部分孩子的現狀啊。
不感到可憐痛心,也沒有同情,隻能感歎世界永遠不可能公平的對待每一個人。
江吟本來的性格是應該是天真的,後來就被沖淡了,跟大部分人一樣,但他又比許多人多經曆一些。
“诶,小吟房間這裡怎麼有這個?”
“啊姑姑……”
“怎麼了?”
當時的江吟還不能夠很好的隐藏自己,看到姑姑手裡拿着的東西,忍不住就有些激動,偏偏他爸爸的書房就在他的卧室旁邊。
隻是看着從書房走出的那個身影,江吟就已經産生了抗拒。
他整個人都在發抖,因為害怕。
“哦沒什麼,我閑着沒事來幫小吟看看作業,哥你一天天的那麼忙,肯定沒時間,我這不是發揮一下我當姑姑的責任嗎?”江吟詫異地望向江箐然,雖然是扯了一個慌,他也能僥幸躲過這一次,但他知道總會瞞不下去的。
“就你?你不搗亂就不錯了。”
“怎麼?瞧不起我?我好歹也是拿到了研究生的人。”江吟爸爸隻是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過去繼續工作:“随便你。”
“切~走啦小吟,我們去你房間。”
“……嗯,好。”
關上房間的門,江吟就站在門口不動,有些擔憂的看向姑姑,忐忑開口:“姑姑,我……你能不能幫我瞞着爸爸他們?”
那時江吟年紀小,眼神也很迷茫,他沒等到姑姑的回答,繼續自顧自的說:“為什麼一定要呢?為什麼非得是我呢?”
他從來都不想,不如是個普通人。
可他本來就是,家庭再如何,他生來就是一個普通人,因為他為自己做出的努力,不至于太過平庸。
姑姑答應他了。
但在意料之中,不可能一直瞞下去的。
後來成長為十四歲的少年,江吟又成熟了一些。
“我問你,你這些都是什麼東西!江吟,這些年你就搞了些這個是嗎?跟你說過的話全都忘了是嗎?”
“你很讓人失望。”
他姑姑就站在江吟旁邊,卻不能替他說什麼,她幫不了江吟。
“真是跟你那媽一樣沒出息,江吟,你不應該姓江。”其他的話語江吟并不覺得有什麼,已經習慣了不是嗎?但這一句一被說出口,他就再也繃不住想要哭出來,短短幾個字就否認掉他所有的勤奮刻苦,否認他的一切。
“不要想着做其他無關緊要的事。”
“江吟,你現在還不夠格。”
“哥,我覺得還是……”
“你閉嘴,不關你的事。”江吟眼睛早就紅了,現在隻有姑姑會站在他這一邊,可她和他一樣,隻在這場戲中充當配角。
後面就不再播放了。
如此諷刺的畫面在江吟面前上演,被迫接受支離破碎的童年。
身處壓抑和質疑的環境中,江吟始終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江吟記得很清楚,那一天的晚上也是在打雷的,但他是怎麼度過那個夜晚的,早就忘了。
隻有留在枕邊的淚痕提醒着他。
時間好像瞬間就跨越到淩晨兩三點鐘,江吟已經睡得很熟了,再看另一個床位上的林承安,無數次睜眼,根本就無法入眠。
後半夜還真是過得很煎熬。
本來就起得早,這天林承安比平時更早一點。江吟還睡着,他看了一眼,輕手輕腳收拾好就出門去買早飯,回來時江吟已經在書桌前坐着了。
“先吃飯吧。”
江吟坐着沒動,像沒聽到。林承安倒是習慣了,以前很多次都是這樣,其實很難想到在過往的生活中,特别是一個人的時候,江吟如何度過這一天又一天漫長的時光。
這算是一場意外。
江吟依舊是平日裡那副模樣,好像這件事從未存在過。
真正在意的,是林承安。
這事發生過後,林承安的腦子就足夠混亂,原本就分不清楚他的感受,現在更加複雜。
江吟這樣的态度分明在意料之内。
連江吟自己都注意到,林承安一直有意無意在躲避與他視線交碰。其實林承安帶了些私心的在想,要是這雷鳴能再來一次就好。
但兩個人都需要時間。
所以他把這個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丢掉。
窗外有風掠過,原本就不熱的天,更有了一股刺骨的冷。
比起生理上的冷冽,有些人内心的燥熱更為明顯。
林承安很感謝這場雷電,至少還能借此掩飾一下什麼。
此前從未有過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