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成嶺讓孫三坐下,細問那些孔洞的形貌,和工事的進度。孫三一一作答,顧成嶺聽着,臉色越發凝重。時間轉眼以至日落,顧成嶺讓已經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尚北風和驚慌失措的孫三先回去休息,再讓宋晚紅去搖宵禁鈴。
議事堂内隻留下了顧成嶺、阮甯和劉天渝三人。待其他人的氣息完全消失,劉天渝露出一絲苦笑,問道:“顧老大,你這樣讓人回避,就不怕生出什麼間隙?”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劉天渝和顧成嶺在朝中相識。顧成嶺的人生幾次起落,雖然武林大會嶄露頭角,再因因緣際謀了個武職,後來落草為寇,一直跟着他的隻有阮甯和劉天渝兩人而已。阮甯倒是不必,劉天渝一直注意避嫌。
顧成嶺卻不是很在乎,“七傑本來就是來去自由,不會在意這些事。況且,我留下你們,是因為阿甯負責城務,而你負責城防,是最了解情況的。”
阮甯點了點頭,“城牆那事情實在蹊跷,我懷疑.....” 她停下來看了一眼顧成嶺,似乎有些猶豫。
“有内鬼。” 顧成嶺把她沒有說出來的話接上了。
劉天渝臉上苦笑更深,道:“顧老大,這話要是給人聽去了,那才真的是......”
顧成嶺像沒聽見一樣,自顧自地分析道:“本來北蠻這次來犯,所謀之物實在撲朔迷離。李卯确實偷了東西沒錯,可他不過是個俘虜,加上北蠻一向懼怕我朝,為何偏偏敢挑這個時間,大張旗鼓地來犯。西境兵敗的消息,應該封鎖得極嚴。” 嚴到尚北風得千裡迢迢跑一趟長都,才終于窺見一二。
“一團亂麻。” 阮甯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都是那小子摻和在裡面,無法才讓我們無法破局。現在北蠻是笃定我們不會把這小子交出去,所以才如此嚣張。如果我們出其不意,就把那人交出去呢?”
“不行!” 顧成嶺道,“他哪怕不是李大将軍之子,也至少是一個和将軍府脫不開關系的人。況且,萬一他真的是,那我們将他送出去,豈不是讓李大将軍的血脈斷絕。”
阮甯本來隻是随口一說,本就沒想過顧成嶺會同意,可她也沒想到顧成嶺保人的态度如此堅定。
“我說說罷了。” 阮甯道,“也沒說一定要把他交去北蠻,那讓他回長都不好嗎?”
“如果他真的是李大将軍的兒子的話。” 她加了一句。
顧成嶺道,“他要是能回長都,還會呆在遼城嗎?”
阮甯有些火了,“他這也不說,那也不說。留在這裡,始終是個隐患。”
劉天渝見阮甯火藥味越來越濃,連忙插了進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城防。遊衍之讓低階弟子們在練劍之餘,挖了好些土石。工匠不夠,好些弟子也一起參與了建牆。按說隻要是參與過工事的,都有嫌疑。”
“不過”, 他撚了撚胡子,“無論是工匠,還是弟子們,都是聽話幹事,知道城牆的薄弱處在何處,怕是要看過圖紙的人。”
顧成嶺見劉天渝終于把話拉回正軌,沖他感激地一笑,“這便是我想說的。參與這次城防的還有誰?” 見阮甯臉色不好看,他補充道:“我并不是有所偏頗,而是打算一視同仁,因為我們七人也必然地看過圖紙。”
劉天渝坦然答道:“我這個主持的必然脫不開幹系,但是每日工事進度如何,每一日工匠和弟子幾人,在何處幹什麼活,其實是子明排的。” 他邊說邊想到這些日子聽到的話,接着道:”他知道循序漸進的道理,把工匠和弟子們都安排得很好。沒有工匠抱怨回不了家,也沒有弟子因此荒廢了習武。”
末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後邊全是在誇自己這個徒弟,有些不好意思,“啊...我一提到子明就多話,見笑了。”
阮甯的表情也變得柔和了,道:“子明确實是好孩子。看來他對參與工事之人極其熟悉。待他回來,我再問一問。”
此刻外面天色已暗,衆人發現,今天居然沒有聽到宋晚紅那“催魂”的鈴聲。
“看來大夥都按時回來了,我這就把子明叫過來。” 劉天渝說道,将兩指放在嘴邊,輕輕一吹。
那是一陣悠長卻低迴的哨聲。顧成嶺卻知道,遼城中隻要有些内力的人,怕是都聽到了。
這是綿長而深厚的内力。
“你的内力又長進了,‘雁無痕’該到第五重了吧?” 他感慨道。劉天渝放下手,謙虛地說道:“還在第四重。”
這時他們又聽到另一聲哨聲。那聲哨聲比劉天渝的哨聲稍微尖銳些,僅僅持續了一會兒,顯然内力稍弱。那哨聲仿佛是在回應劉天渝剛才吹出來的。
劉天渝的眉心總算舒展開來,“子明說他來了。”
彭子明聽到哨聲時,正與李卯兩人一起往舍館走。自從遊衍之讓李卯和顧笑跟着低階弟子習武,兩人的日課裡面除了揮劍,還多了工匠的活兒。彭子明是指揮工匠和低階弟子進行城防工事的人,每日看着這倆人上午挖土,下午築牆,覺得有好笑又活該。
饒是如此,彭子明也是看中同門之情的,所以他每次都等着李卯,兩人一起回舍館。别的弟子還道師兄弟如手足,兩人一起回去便是手足情深,誰知兩人一路上往往是相對無言。
那日議事堂後,他早就不想理會李卯,無奈顧成嶺護着他,顧笑和他一起去後山,而且他還有個可怕的師父。
李卯和自己一樣,都是七傑首徒。彭子明不想讓七傑首徒不和的謠言傳出去。他是幼時在長都門外乞讨時,被顧成嶺一行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