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算出陳軍抵達時辰?”華琮問。
“大抵晚于我軍,”步睢在腦中飛速運算一下,而後才道,“右軍三萬人,已足矣。”
華琮點點頭。
步睢又道:“不過,第二步乃北線作戰,而我們眼下當務之急,當是西線作戰。留守一千人于绛邑、淝城,其餘将士當即刻攻下沮邑、隆城,在缙軍抵達之前包圍洳邑,令羊舌雎心中慌亂。”
華琮笑了笑,頗為贊賞地看了他一眼,說:“我料羊舌老賊定想不到我們動作如此之快,不去打兩國交界處的城邑,反而單刀直入,直擊他巢穴。元真此計,妙極妙極。”
“大夫過譽,”步睢唇角微揚,神情略微有些羞澀,他不敢居功自傲,隻謙遜道,“此番攻城,還須仰仗諸位上陣殺敵,将士們浴血奮戰。”
有功但不邀寵,衆将士對步睢改觀了一些,心中抵觸也随之消散不少。
這時,順着步睢思路思索的譚崧又開了口,他一針見血地問:“陳國地勢作于沙盤上尚且明朗,可若真到了帶兵打仗之時,将士們何以能記住地形?”
“無妨。”步睢笑了笑,随後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從懷中掏出一塊白帛。
諸将先彼此相望一眼,而後才将視線重新聚焦于步睢身上。
他們目不斜視細看一眼,隻見那布帛上密密麻麻書有陳國山川走勢、河流奔向,諸多地勢勾勒得清晰細緻,分外有條理。
華琮一見,更為欣喜。
他撫掌誇贊道:“甚好甚好,元真行事缜密,連我也沒想到,公竟早已備好地輿圖。哈哈,想來此一戰,定能大敗陳軍,直取晖澤!”
衆人面面相觑,心中多有些吃味。
華琮對他們雖信賴有加,可卻極少對他們有過如此和顔悅色之态。轉念一想,跟随華琮這麼多年,如今卻被一個毛頭小兒比了下去,尤其那小兒還确有幾分能耐,胸中極有城府韬略……哎!真叫他們厭惡也不是,嫉妒也不是!
衆人本還有些不服華琮為何拜步睢為大将,如今卻被他的謀略給深深折服了。雖這些計謀上不了台面,并非君子所為……可打仗又要有什麼風度呢?與陳國打了這麼多年,年年都是車戰,若是捉了對方貴族将領,還得好吃好喝地招待過後給人送回去!實在是太憋屈了!
更何況,周禮早已是名存實亡。他們宋國勢小,在國事上大多時候都是為大國所操.縱擺布,大國說讓他們遵循什麼禮,他們就必須得屈辱服從,在守禮這件事上,他們宋國已經吃了很多虧了!
如今來了個打破周禮的人,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就算有人罵他們宋國無禮無儀,也大可以将這楚地巫師推出去堵住悠悠衆口嘛!
經此一想,衆人雖對步睢是又愛又恨,可眼下,還是喜愛占了上風。
步睢見衆人不再敵視他,心下也有了幾分猜測:果然,誰會不接受帶給自己好處和利益的人呢?
他眼底笑意愈發深了些。
好戲,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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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胥璨領兵夜襲沮邑。
沮邑守衛僅有兩百餘人,此間還有那日敗逃的陳軍士卒。
胥璨命人缒城而上,趁夜深,敵軍守将昏昏欲睡之際占領城牆,大開城門而入。
一時間,沮邑内火光四起,厮殺聲震天撼地。邑中百姓聞聲,皆慌忙從被窩裡驚叫遽起,攜老扶幼,胡亂收拾東西便紛紛奪門而出,四處逃竄而散于城中。
步睢身披盔甲,手執宋軍大旗,身後領了小隊人馬在城中維持秩序。
他胯.下騎一高大白馬行走于城中,一張俊郎無雙臉也在四處火炬之光的照耀下,襯得更加有英氣。
他目光如炬,振振有詞道:
“陳國正卿大夫羊舌雎,身在其位,不謀其政,無君無父,是謂宵小。此等亂臣賊子,公然篡奪國君之位,國君及冠而不還政,反拘禁國君于宮廷,此一罪也;政令反複,法度多變,橫征暴斂,役人勞民。此賊違背農時,強征百姓,不顧兩國之約,公然越境伐我宋國,連累陳軍将士有家不得返,命喪于濤濤曲水,此二罪也;勾連缙國,賣國求榮,此賊屢次割地予缙,奴顔婢膝,假借朝貢缙國名義,公然搜刮民财,縱容家奴掠奪百姓土地,使百姓穿無所衣,食無所糧,此三罪也!
此等賊子,以下犯上,觊觎君位,戕害百姓,又來犯我宋國國威,實是天理不容!此來隻為讨伐羊舌奸賊,還陳國百姓一個公道。不會侵害諸位一絲一毫,望諸位莫要害怕,隻待誅殺賊臣羊舌雎,我們自會率兵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