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女子攬鏡自照
多少年了
流落在外，身若浮萍
她甚至不敢看鏡中的自己
年少肆意，任性妄為
終是自食苦果
本以為一生便就這樣過去了，不想
無論如何她都未曾想到
阿穎居然從未放棄過找尋自己的下落
她何其的幸運
得遇這樣的男子
又何其的悲哀
終是，錯過了他
此番厚着臉皮重歸沂水
隻因
不想看到對方眼中的失望
但是如今的自己，早已零落成泥
又如何可與其相配
莫說他乃沂水王家長公子
就算是尋常人家
怕也不會接受一個風塵女子入門
她不期盼能夠擁有名分，就隻想陪在阿穎的身邊
回報這一片情深
直到，那個男子厭棄于她
迎娶新婦入門
屆時，自己将悄無聲息的離開
阿穎說玉公子已經尋到了祝家人
雲岚大婚，父兄或也會前來道賀
她其實
是害怕的
如今的自己，還有何面目再見親人
整妝的手，有些顫抖
頭钗掉落
女子俯身去拾，卻見另一隻雪白的柔荑伸了過來
祝文鸢擡頭
大吃一驚
“倚蘭”
“叫我歐陽沁雪吧，祝姑娘”
來人柔聲道
四目相對
她道
“我是随家弟歐陽錦前來賀王三公子大婚的”
“想着與姑娘也算是舊識，便冒昧前來”
“還望姑娘莫怪”
“怎會”
祝文鸢起身
“能再遇見你，我很高興”
曾經，同樓相處她們并無深交
直到那一年，聽公子講起她的事情
雲鼎歐陽世家的三小姐
少時遇人不殊，被人利用
以至家破人亡
比起自己
她的身世卻是更加的凄楚悲涼
隻是沒想到
再見時，對方的眼中卻有了不一樣的光彩
她自稱歐陽沁雪
又與雲鼎家主同來，應是已恢複了以往的身份
祝文鸢柔柔的笑了
“看得出姑娘現下很好”
她是真的替她感到開心
她們有着相似的經曆，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
這樣的結果
很難
“多虧了玉公子”
“他不但解了我的毒，還給了我重新活過的機會”
“他是我的恩人，更是歐陽家的恩人”
當年若非有他，阿錦已經跳崖身亡
若非有他
父親怕是現在還關在逐月宮的地牢裡
而自己這一生，也将再無機會擁有失而複得的親情
彌補那些噬心斷腸的愧疚
“玉公子至善，也是我的恩人”
他幫着阿穎找尋她的下落
蠻疆蠱王宮中以身犯險
還有幽頤山那次，更是不顧性命的救下了他們
那一段時間，少年下落不明
阿穎便一直長籲短歎的擔心，自己也在默默祈求上天
保佑他可以平安歸來
還好
他無事
卻又為了沂水關，再一次受了重傷
這樣的人，令她感激
更加敬重
隻是無論如何她都沒想到
那個少年，竟然會是凰兒心儀之人
私定終身難遇良緣
不過
玉公子人品貴重，應是與那些凡俗男子不一樣
隻可惜波折又生，天音島琴君前來求親
世間對女子不公，世家女兒的婚事更加不由自主
自己一步踏錯已是萬劫不複
她隻希望凰妹妹可以如願
可以幸福
聽說她今日已回了沂水關，但她卻不敢去見她
少時相伴，她們已走出了不同的道路
妹妹雖因病不得不去了武魂樓
終還是世家女兒
而自己
淪落風塵，已無顔再與她相見
歐陽沁雪道
“我随弟弟一同前來，應是會在沂水關住上一段時日”
“他現下去找玉公子了”
“那邊都是些江湖人，我一介女流同行不太方便”
“不知可否”
“姑娘若不嫌棄，便在我這裡住下吧”
祝文鸢道
“我這間小院清靜”
“平日裡除了阿穎，也沒有什麼人過來”
“那便叨擾姑娘了”
女子低聲細語
“雲鼎山上就隻有父親與阿錦”
“他們雖是至親，但畢竟都是男子，聽不得女兒家的私房話”
“我與姑娘有緣”
“也算是舊識”
“便想與你好好聊一聊”
其實
她此番前來，乃是受了阿玉的請托
陪文鸢說說話
多加勸導
令她可以早些走出歲月陰霾
……
天光乍明
少年猛然驚醒
睜開眼睛便看到守在一旁的華服男子
于是松了口氣
這些年
阿塵一直陪在自己身邊，有他在他才會覺得踏實
一時間，隻覺心緒複雜
千媚散已散，但是魔幻咒攪起的波瀾，卻仍在起伏
“你醒了”
南宮絕塵趕忙執脈問診
“沒事了”
這一場虛驚，總算是過去了
阿玉坐起身來
随口道
“叫夏香芙蕖過來幫我整裝吧”
“天色尚早，你急什麼”
“用了早飯再回去也來得及”
少年笑了
“王凰回來了”
“老焦那個急脾氣定會早早跑去栖梧居”
“我若不快些回去”
“媚姬姐姐那邊可就有麻煩了”
“何況葉大哥還在外面”
“昨夜事急，累的他也沒好好休息”
窗外琴音依舊
“還有夏侯禦風”
“回頭你調配一些增補内力的藥給他”
雖說這種耗損，日後慢慢運功調息也可以恢複
但是
他就是不想欠他太多
“知道了”
“這時辰夏香芙蕖還在睡”
“還是我幫你整裝吧”
男子起身，昨夜他已讓蕭騰将他的東西拿過來了
“衣服你自己換”
“我替你束發”
南宮絕塵說罷便去了外間
不一會少年換好衣袍，披散着頭發走了出來
接過對方遞過的面巾拭了拭臉
“随便束一下便好，不用太精緻”
“呆會到了栖梧居還得重弄”
“說來，我還從未見過你着女裝的模樣”
“有什麼好看的，定是沒有穿男裝順眼”
時間太久，他早已忘記了女子時的儀态
好在此番王凰歸家
大多時候，隻需呆在繡樓裡
否則，自己怕是會連步都走不好
束發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在天音島時，那家夥可是對你做過什麼”
昨晚見他那一幅心虛的模樣
他猜
他二人之間定還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你詐他了”
“那時你那樣子，我哪有心情詐他”
“怎麼”
“果真有事情發生”
阿玉道
“都過了那麼久，還提它做什麼”
“本少爺是誰啊”
“他做什麼能得逞”
那道也是
隻不過，這小子雖機智無雙，卻有一個緻命的弱點
便是太顧及人命
不喜傷人
因此，受傷的總是自己
男子随口道
“那你如何那般怕他”
“或許，是因為愧疚吧”
少年歎了聲
“清音琴君對母親的一片深情令人動容”
“夏侯禦風與弄弦的命運自小便與我聯系在一起”
“他們，甚至都沒有選擇的機會”
“會氣會恨，實屬正常”
“何況，縱然是在那種情況下，他也未曾真的傷我”
“你啊，凡事皆在替别人着想”
“知道了，呆會替他配藥，我不下毒便是”
否則
他還真想趁機讓那家夥吃些苦頭
“我那邊還需他幫忙，這種時候你就别鬧了”
“知道了”
“收到消息，今天施老與祝家的人會進城”
“呆會你帶着阿魄他們，去城門口那迎一下”
“再派人與祝姐姐說一聲，讓她心下也好有個準備”
“又使喚我”
他更想跟他一同回去繡樓那邊，看看熱鬧
“你去還是不去”
“去去去”
“你安排的事，哪件我沒照做”
二人收拾妥當，一同出了房門
“葉大哥，占了你的屋子”
“害你在外面受冷”
“是阿玉待客不周”
“無妨”
“你無事就好”
葉無憂笑道
“何況，聽了一夜的琴音”
“大有洗筋伐髓之功效”
九天梵音果然不凡
熬了一個晚上，非旦沒有絲毫疲憊，隻覺通體舒爽
“卻是琴君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