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島星月宮
“你們還要多久”
夏侯禦風黑着一張臉，杵在殿中
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南宮絕塵那家夥在做什麼
堂堂毒王至尊，竟在給一個女人梳頭發
“急什麼”
“你家帝君第一次上朝，不得好好裝扮一下”
“氣勢”
華服男子道
“氣勢懂不懂”
雖說他并不希望阿玉做這個帝君
熬心勞神
費力不讨好
但事以至此，既然不能撒手不管
那便就要先将場面撐起來
女子為帝又如何
世間又有幾個男子比得了他
“帝威天成”
“用不着這些花裡胡哨的玩意”
瞧瞧，那都是些什麼
脂玉金冠
赤金琅佩，八寶串飾
一個比一個精緻
一件比一件華貴
也不知道都是從哪裡搞出來的
“怎麼，便如你一般”
“成日裡就隻穿一件黑袍，暮氣沉沉的才叫君威天成了嗎”
華服男子撇撇嘴
“要知道，這小子可是天下第一商閣之主”
“富可敵國的淩霄玉少”
“豈可寒酸”
還好這趟出來，帶了不少的東西
否則
星月宮中皆是女子物件
精緻有餘
卻太過小巧秀氣
毫無氣度可言
阿玉笑道
“别聽他胡扯”
“本少爺平日裡也不穿成這樣”
“重死了”
上一次如此裝扮，好像還是去東海王府
四個丫頭圍在一旁看着
不住的驚歎
錦瑟道
“帝君這袍子做得，氣韻别緻，沒有金絲銀線已是華貴不凡”
剪裁上更是新穎獨特
一針一線皆透着靈動
這樣的衣裳自己可是做不出來
南宮絕塵道
“這是錦衣閣去歲新推出的樣式”
“雲公子找不到人，便都送去了我那裡”
少年道
“阿雲的風格怎麼突然變了”
這衣袍拿來時他便覺奇怪
雖仍是一襲白衣，但與之前的出塵飄逸比起
明顯多了些
世俗的氣息
“因為你的身份變了”
“梅嶺的玉少小公子，可以絕塵灑脫”
“但是淩霄閣主卻需氣度華貴”
“何況”
“你還是武定王弟”
王弟
黑袍男子心下冷哼
故弄弦虛
裝模做樣
分明是男女之情，卻裝做兄弟之義
他們當天下人的眼睛都瞎了嗎
錦瑟忍不住問到
“錦衣閣的雲公子”
“當真是位，公子嗎”
一直以來她對那位身份神秘的錦衣閣首座
都十分好奇
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方才能做出這般靈動飄然的衣袍
南宮絕塵道
“不但是位公子，還是位風度翩翩的世家嫡子呢”
“世家嫡子”
夏侯禦風一愣
“世家公子竟會去做這種女人家的事情”
一個大男人
穿針引線，縫制衣袍
怎麼想的
阿玉道
“人嘛，想法總是不一樣的”
“阿雲雖胸有韬略，但是，他卻更喜歡簡單的快樂”
“此乃他的天份，更是他的心願所在”
“他做這種事家中會同意”
“自是不同意的，所以，才會在淩霄閣啊”
還記得那一年的雪夜
他們相遇
在破廟中一醉到天明
阿雲談了自己的喜好，抒懷心中的憋悶與壓抑
男子行女子之事不被世人所認同
但是他卻懂他
因為
自己何嘗不是也在做着同樣的事
故而，他引他加入了淩霄閣，幫他達成心中所願
同時
也多了一個可以直抒心事的朋友
五年前錦衣閣總鋪自京都遷往沂水關
雖是暗網隐伏
但事實上，乃是為了王家
阿雲懂他從不多問
他會替他守着那邊
隻是
若大哥兵臨城下
憑他與八千逐日軍，是攔不住的
音冀他們來時河西郡那邊尚未開戰
但是
風雲已起，便如箭在弦上
縱然大哥有心等他
東海王那邊絕不會坐以待斃
何況，朝中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必不會讓他們一直相持不戰
還需盡快解決這邊的事情
早些回去才行
“阿塵，你好了沒有”
他都鼓搗了半個時辰
感覺自己的脖子都快僵住了
“就快好了”
黑袍男子站在一旁看着，不得不承認
裝扮一下，還是有些不同的
平日裡那女人一襲白衣
隻覺清淡飄渺
如今這衣袍發冠，還有那些個亂七八遭的東西一挂上
還真是有些華貴不凡的王者氣度
彩笛贊歎道
“毒王的手藝可真好”
“這發冠婢子可梳不出來”
華服男子随口道
“這小子打小就不愛擺弄頭發”
“别說我了”
“就算是北辰歡那家夥，也能梳上幾個樣式”
阿玉笑嘻嘻道
“大哥可沒你的花樣多”
“他也就隻會替我束成一束，或是盤一個半披的發冠”
南宮絕塵笑了
“就他那握劍的手，能學會一兩個樣式已屬不易”
夏侯弄弦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
他現下的身體還不能多做走動，但也在一天天的恢複中
原來
她在中原是這個樣子
聽起來，那個男子應是對她很好
夏侯禦風不冷不熱道
“那當年在華境山下又是誰給你梳的頭”
“不是說，就隻有你與若遙帝君兩個人嗎”
從未見過這麼懶的女人，連自己的頭發都不愛弄
“還有絲絲”
“那是什麼”
“一隻靈猴，可聰明了呢”
黑袍男子的表情頓時古怪起來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那隻猴子還會給你梳頭”
這種話
他絕不相信
“那道不是”
“絲絲隻能替我尋好吃的”
“什麼桃啊，梨的，它都能挑到最甜的”
弄弦低低的笑了出來
夏侯禦風則是一臉的鄙夷
“你可真行，竟懶到讓一隻猴子伺候”
阿玉道
“師父當年下令暮青大将軍攜百姓撤離，便準備以身殉城”
“當時他已啟動了天音陣法”
“隻是沒想到再次醒來時，人卻已在華境山下”
“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一下子便自滇南去了中原”
“當時他受了很重的傷，腿部經脈全部凝滞”
“不良于行”
“所以，便隻好在華境山下做枯禅，等待有緣人”
“隻是不想這一等，便是百年”
“直到我從山上跳了下去”
阿玉靜靜道
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提起那段往事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死定了”
“卻不想，竟被一股溫潤的力量托起”
“毫發無傷的落在了地上”
“師父”
“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縱然枯坐百年，性情依舊未變”
“當時我因家中事情委靡不振，整日不言不語”
“他便撫琴陪着我”
“後來”
“不知從哪一天起，我們一老一少，便開始說起話來”
“他告訴我，他是琴帝”
“我告訴他世間百年已過”
“他說，想要收我為徒弟”
“我說，我很懶不想習武打坐”
“他便說，做他的徒弟用不着自己修練，他可以将他一身内力全都給我”
南宮絕塵靜靜的聽着
當年遇到阿玉的時候，他已自谷底重返紅塵
他隻知他偶有奇遇
乃是琴帝傳人
阿玉道
“我在谷底留了一年多，師父傳了我很多有意思的東西”
“比如說”
“陣法，棋藝，隐畫，當然還有五音十二律”
“至于禦琴術與天音劍法，當時他就隻讓我背了心法和招式”
“唯有輕功，卻是日日盯着我練習”
“他說”
“凡事用不着逞強，打不過便跑”
“隻要我學會了他教我的輕功，便就誰都追不上了”
夏侯禦風一愣
沒想到帝君當年卻是連哄帶騙方才收了個這徒弟
他的唯一叮囑，不是複國
而是
打不過便跑
他不想她背負那麼沉重的責任，收徒或許隻是不想琴帝一脈斷了傳承
回憶往事，少年笑了
“那時候師父日日替我梳頭，但他總喜歡将我的頭發梳成兩條小辮子”
“他說女娃該當有個女娃的樣子”
“而我，卻喜歡像男孩子一般将頭發束成一縷，簡單又方便”
“于是我二人便時常讨價還價”
“我說，若他給我梳喜歡的樣式，便就多練一個時辰輕功”
“他說，若讓他梳辮子”
“便讓靈鳥銜對面山上的甜果子給我吃”
那一年多裡，谷中雖然隻有他們師徒兩人
但生活卻是簡單快樂
唯有夜空下，師父眼底的那一抹憂傷
讓人看着心疼
隻是，當時自己還小，無法體會其中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