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門,蕭喜才收拾起自己的兵荒馬亂,她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聲“蠢貨”。
不就是摸額頭探個體溫嗎?!蕭喜,你吃錯藥了?!為這種事情都能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剛剛還非要編什麼理由!蕭喜你這麼厚的臉皮在這兒呢,實話實說有啥啊?!蕭喜你怎麼忽然就變了啊?!
她越想越來氣,最後蹬了兩腿地,揚起了一地灰塵,把自己嗆到後才罷了休。
沒多久後,她就一手拎着一隻浸過溫水的布巾重新進了屋子。她看到朗月獨自一個人坐在那兒對着窗子發愣,眉宇間充斥了傷感,少年曾經自持的那股清冷傲氣不知什麼時候就沒了蹤影。
她兀自歎了一口氣,然後朝朗月遞了條布巾。朗月這才漸漸有了動作,他一聲不啃,也不問什麼,隻是接過了蕭喜的好意,順其自然。
蕭喜看他幹捧着東西不動,還是提了一句:“拿這個暫時敷敷眼,一直腫着也不是個辦法。”
朗月聞聲眼睛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說,隻顧着對着蕭喜點了幾下幹巴巴、毫無感情的頭。
甚至連一個“嗯”字都沒有。
面對朗月态度上的漠然和忽視,蕭喜非但不惱,還會默默跟着他後面一起傷感。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再說些什麼話。
在不了解時局的時候,誤打誤撞的言論在此時反而會讓現狀雪上加霜。
她不知道昨天的他到底還經曆了什麼,也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會讓他這樣的人落淚……
蕭喜想着想着,索性找了隻卧榻坐下,順着朗月的目光一起向外探去,眼見天色漸漸暗沉,她才忽然知曉現在根本不是什麼早晨。
沒過多久,蕭喜聽到了朗月的一陣歎息,她看到他的背影動了動,将身體往椅子上靠了靠,頭微微昂起,正将那條還濕漉漉的布巾敷上了雙眼。
蕭喜笑了笑,于是跟着後面,在卧榻上躺了躺,也将自己的那條布巾也敷上了雙眼。冰涼涼的觸感在微熱的眼皮上跳動,慢慢歸複平靜後,完美貼合。眼皮子的确沒有之前那樣腫得難受了。
……
天色已經暗下,蕭喜卧榻的位置靠着窗戶,窗戶在白天的時候就沒有關上,現在已至夜晚,巨大溫差帶來的一陣陣冷飕飕的夜風,從窗子口竄進來竄進去,終究還是将蕭喜竄醒了。
蕭喜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她一晃頭臉上敷着的布巾就甩到了地上。她搓了搓眼,意識到自己居然躺着躺着又給自己躺睡過去了,也發現自己的眼睛更腫了一些。
眼睛腫脹的時候拿溫水敷僅是權宜之計,奈何她睡了過去,時間太久後溫水變涼,皮膚蓋在不透氣的水布裡面自然會更腫幾分。
屋子裡面沒有點燈,她暫時隻好借着窗外遠處城中交相輝映的燈火,去探索視野。她擠着腫眼張望了一圈,發現朗月的身影早已不在,她着急起身去尋找,但在屋子裡繞了大半圈還是沒看到人影。
出了屋子後,看到朗月靠在門扉負手而立的身影後,她才松了一口氣。
朗月聽到了蕭喜的動靜,此時也已經轉過身來看她。
“睡得還好嗎?”
令蕭喜有些意外的是,這次對方居然是主動同她說上話的。
蕭喜挂了隻笑嘻嘻的笑容,勉強道:“還行。”
她自己哪裡知道她面上堆着的這隻笑容會擠着眼皮子,将腫脹的兩隻雙眼顯現地更為突出?
看着有些滑稽。
“一起去城裡買些消腫的草藥敷吧,老是用溫水也不是個辦法,剛好我還有些話要和你說。”朗月微微彎了彎唇,雖然因為憔悴的緣故導緻他身上的鋒芒弱了不少,但這樣的他卻顯得格外溫柔平靜,似緩坡上汩汩而流的溪流。
“嗯。”蕭喜自知出糗,收下了滿面臃腫的笑,低低應上了一句。
蕭喜走在朗月的身側,卻總覺得心裡被什麼東西堵着了,原本灑脫肆意的勁頭少了很多,她好像還惦記着昨夜的事情,所以她走着走着,不知什麼時候就慢慢與朗月留下了半臂的距離。
在她眼裡,這樣就算是分寸感了吧。
這倒真不是她性子矯情,隻是覺得好似這樣才能讓她稍稍安心一些。
說實話,昨晚的事情很多,蕭喜自己也受到了不少打擊,但仔細想來,若不是朗月和哥哥,她便會遲遲困于過去,落得一個萬劫不複的結局。
所以,盡管她自己的内心還沒有完全緩過來,但面目上和行動上都沒有表現出半分的松懈和惰性,因為她挺不希望自己的負面情緒會影響到别人的,尤其是朗月。
更何況,今日看他的情況蠻糟糕的,蕭喜更是不願松勁半分。這樣做,也算是當作自己給他添了那麼多麻煩後,所作的補償吧。
今夜風還挺大,郊外蚊蟲少了大半。蕭喜和朗月一路上雖然沒怎麼說話,但都心甘情願着默默緩步走着這一條寂靜而單薄的路程,步調心有靈犀般地一緻。
終于,朗月眼看着蕭喜的距離與自己越來越遠時,還是沒忍住,打破了沉默:“蕭喜,再這麼走下去,你怕是要掉進路邊的野叢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