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芊芊怎樣都不會想到她面前這個以假面示人的“蘇元卿”比她想象得還要貪心,兩樣猜測——有利可圖、江湖不複見,他一樣都沒少惦記。
蘇且光與柳芊芊站在無風的河畔,久久無言。
不知什麼時候,柳芊芊忽然冒出了一句語氣可疑的話來:“可是你太低估我了。”
“我比你想得還要刁蠻、還要貪心,我偏要一直将你這樣的人拿捏在手,我勸你江湖不複見的想法還是早些打消掉好。”
莫名其妙的舉動,莫名其妙的話語。
“什麼?”蘇且光愣了愣。
柳芊芊一個反身跳到他的身後,利用身高的懸殊,将自己的身影安置到他的視角盲區内,再趁他不注意,一個踢腿就往他的緻命點踢過去。
蘇且光一個趔趄彎下半截身姿,柳芊芊完全不留情點了他的穴位,将他定住。
“玩陰的啊。”
蘇且光冷哼了一聲。
“死鴨子嘴硬。”
柳芊芊歪了歪頭,一邊甩手一邊嗤道。
蘇且光忽地一個反手抓住了她的兩隻手腕。
“什麼?!怎麼可能?”柳芊芊大驚失色。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先服軟怎麼才能降低敵方的警惕心呢,這都是跟你學的。”蘇且光此時已經轉回身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将柳芊芊的雙手捏在一起,巨大的力道讓她的每一次掙紮都備受折磨。
後來她便索性不掙紮了,反而興緻高漲地放聲大笑了幾聲。
“笑什麼?”蘇且光眸色漸深。
“遇到了個懂我的高手啊,好久沒這麼開心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今日我再試你一道,想着把你的本性測出來,結果你都這般生氣了,還沒有害我之心,看來還是值得信任的。”
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呵,你倒是敢賭。”
“有些東西就是得賭的,而且我在賭之前也是下了注頭的,才不是意氣用事。”
“行了,你快把我松開,反正我又打不過你。”
柳芊芊擺出一副服軟的笑,将手擡了擡。
蘇且光紋絲不動,神色冷淡,不容松神。
柳芊芊知曉現在自己的境地在對方眼裡已是窮途末路,于是也不再刻意玩什麼把戲出來,反而一反往常地松下神色,以真誠本心示人。
她歎了一口氣:“我騙你耍你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啊。但是,你可以教我武功嗎?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不要臉,但是,我真的很想遇到你這樣的人,跟你這樣的人學習、看世界。你笑我毫無生活的常識,可是,我并非自己不願,我被困女兒閨閣,從來沒有自我選擇的權力。你笑我沒有常識,何嘗不是笑我眼界短淺看不到世界呢?我真是羨慕你。”
她眼泛淚花,可嘴角邊還挂着笑。
或許這還是柳芊芊明面上故意擺出來的苦情戲,但卻還是能一次又一次地擊潰蘇且光的防線。
她所說的,的确很能叫他共情。
畢竟他在很小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幼時家中從商,自己身為蘇府嫡子,父母對他格外嚴厲,勢要将他培養成蘇家商道的唯一繼承人,他自幼就得被迫學習自己不感興趣的從商之道,每日每夜囿于窄小的書房裡看有限的天地,簡直是苦不堪言。
他從小便喜愛刀槍之術,看見親族子弟早早從軍報效家國,他怎會不羨慕?隻是每次父母發現他的這種想法時除了一味的打壓便是一味的說教,上戰場之事在他們的眼中更是罪大惡極之事,那樣危險的戰場,他們的嫡長子若是因此喪命豈不是無人再支撐蘇家的繁榮商道?
有幾日,父母遠門出走,去盛京談生意。某天年幼的他掏了點好處給貼身的傭人和侍衛,好不容易偷出被父母藏起的長槍刀劍,自己一個人跑到城郊照着野本上的武術動作練習,盡管足夠努力,身段卻還是蹩腳生硬。
也是那一日,裴國公南下參加妻子族中支系老祖宗的生辰宴,他一武将最頭疼的便是官場上人際複雜的勾心鬥角,滄淩城街道繁華、人聲喧嘩,裴國公為尋得清淨自行提了幾壺酒水,跑到大老遠的城郊看風景。
剛巧不巧看到一小兒在荒涼的草地上苦練長槍,步伐紊亂,手法慌張,既蹩腳又好笑,讓微醺的裴國公越看越想笑。他借着微微酒意,挑了小兒的長槍,放聲道:“小少年,光照這野本子上的招式練,你是練進棺材都練不出什麼出息的!且看我給你耍幾下子!”
裴國公一挽長槍,朝長空刺去,落地時,圈出一道狠厲的殺氣,如此驚天動地,更是震撼了小兒的心神。
“你可以教我武功嗎?”
小兒“噗通”一聲跪下身子,擲地有聲地說道。
這個小兒不是别人,就是幼時的蘇且光本人。
若不是那天的奇遇,他這輩子何以能活得像如今這般恣意快活?何以去看邊疆牧野、長空皓月還有民生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