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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今天第三次了,在茶水間或是吸煙區遇到爆處的前同事,然後被欲言又止的沉重目光注視幾秒,再接受一個帶着鼓勵的拍肩或歎息。松田陣平在今天第三次接受微妙注視的時候簡直想轉頭就跑——
但他不行。
因為松田陣平不想讓更多的流言圍繞自己展開了,真的,被當做死了幼馴染之後痛不欲生想為亡夫報仇的寡婦已經夠他受的了,他暫時還不想成為陰晴不定的寡婦。更何況這些造謠添油加醋之後是要通過班長傳進那幾個家夥耳朵裡的,松田陣平真的不想再次成為聊天群裡的笑柄了,他說真的。
而且最主要的,他們默哀的那個家夥根本沒死啊,而且行程滋潤得吓人,在西歐和北美之間往返不斷的百忙之中還能抽出時間在東京胡作非為,随便去搜一翻翻案卷就有幾個懸案包含那家夥的手筆,讓唯一知情的伊達班長為此左右為難。在這樣的境況下讓松田陣平演出好友意外身亡的沉痛對他來說是一件極度困難的事,于是他選擇了移開視線與避而不談…效果很好,至少現在那幾個八卦頭子會背着他造謠了,給了他自欺欺人的空間。
“……”松田陣平崩潰地抓抓腦袋上的卷毛,小聲嘀咕,“為什麼我覺得我的職場環境比那家夥的還爛啊…”
不過硬要說的話,也是他自己坐實了這些謠言,松田陣平在鮮為人知的安全通道點一根煙想,再次沉重地抓抓腦袋。是他自己在萩原研二的“忌日”前要求調去搜一,理由是調查好友死亡的真相。聽起來很寡婦,很像在沒事找事,很容易被那幾個八卦頭子借題發揮,但是松田陣平的理由完全屬實,他還真的有需要查的事情——
當時他們幾個一起策劃了萩原研二這個身份的假死,但是過程中出了點岔子,成了需要他來收拾的爛攤子——這才是他要求調職的原因。
四年前,萩原研二被選中去幹卧底——剩下四人像EVA結局一樣為他祝福過一次來着,隻不過遭到了本人的強烈抵制——當時擺在他們面前最大最亟待解決的問題是,作為一名合格的微笑天使,這位預備卧底先生的人際交往實在太廣泛了。作為萩原研二,他和從小到大的所有學校中超過三分之二的同學相互認識,其中有四分之一可以稱得上熟識,是每逢年節都要互發賀詞,時不時還會有小聚的程度;更何況他父母健在還有個姐姐,直系親屬的數量也壓倒性地勝過了他們所有人。在經過幾天的思考與權衡之後,他們決定讓爆處警察萩原研二這個身份殉職,而萩原研二本人将認領情報屋秋山拓也的名字,獲得半嶄新而且毫不光明的人生。
他們幾個為這場預謀的變故準備了一些時間。死亡将發生在一個普通的任務中,居民樓被安放了炸彈,而萩原研二和他的隊員将負責這個任務。炸彈被輕松拆除,于是萩原研二脫下笨重的防爆服抽了支煙,和樓下的好友打了個電話,就在這時炸彈的定時将突然開始倒數,萩原研二别無他法,帶着炸彈沖向離其他人最遠的房間。炸彈将在他拐入視線死角後爆炸,于是在場的幾位輕傷的隊員,被炸毀的房間和裡面幾乎變成焦炭的來自本人的人體組織将是這場死亡最好的佐證,而假死的主角将從提前預留的秘密通道脫身。
變故就發生在這個環節。萩原研二把炸彈背蓋打開的時候,滿背冷汗地意識到這不是他們事先準備的那個空有唬人外表,實際有煙無傷的道具,而是一枚貨真價實的炸彈。五彩缤紛的各種引線交錯分布,遠沒有松田原來準備的那枚那麼适手,還在角落刻下了一個不明所以的字母。好在萩原研二最終還是完成了拆彈并順利按照劇本演了下去,後半部分的爆炸場面也不是源于那顆顆道具炸彈而是他們事先布置在房間裡的機關。但壞消息是,至少有一個人——這位掉包了炸彈的犯人先生——知道讓萩原研二死亡的這顆炸彈原本是顆啞彈,而且調換之後的炸彈也根本沒有再次倒計時的功能。如果這是某件陰謀的一環,恐怕他們在一切開始之前就已經敗露,根本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他們幾個都在為此惴惴不安。
好在這位炸彈犯先生并沒有像他們預想之中的那樣再不現身,而是以非常規律而健康的頻率放置炸彈,從沒有掩飾過他強烈的個人風格,倒是讓幾人稍放下心來。令人眼花缭亂的引線也沒有造成“困難”而僅僅是“繁瑣”,四年來他安放的炸彈不算少,但是卻沒有造成什麼傷亡。這種炸彈犯讓他的前同事們評價的話就是“簡直是在做公益”,但對松田陣平不是。這個人身上牽扯到的東西是他幼馴染的安危,是松田陣平需要負起責任來的東西,所以他需要以對待最重要的秘密的态度查下去,直到查出結果,消除對萩原研二的威脅才行。
三年的觀察,他們能确定的是炸彈犯會在每年的11月7日做出一些行動,固定到讓人覺得像個陰謀。往年他們都會在這幾天碰頭,蹲守,調查,但是今年的11月好像有些風雨欲來的架勢,金發混蛋和景旦那好像一天24小時都在做那些秘密任務,hagi還在西歐,班長更是每天腳不沾地,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了。于是在爆處組悠閑得想找個人聊天都找不到的某人一拍腦門,決定去幫幫在搜一焦頭爛額的班長,順便自己開展調查。
對,這個“一拍腦門”就是導緻松田現在風評被害的真兇。
這已經是一支時間很長的煙了,再不回到崗位松田就會在剛剛調職的關頭成為上司眼中的薪水小偷。最後他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從安全通道走出來,然後頂着或同情或探究的眼神熬到下班。在他馬上就要解脫的關頭,最後一名同事——現同事,走到他面前給他遞了支煙,“我很抱歉。”那人說,然後把整個煙盒都遞到了松田手裡,“畢業之前說要找時間一塊抽根煙聊聊…沒想到會一下子拖到現在。”
松田陣平仔細辨認了一下,面前的人好像是他們的某個同學,畢業後跟着班長走了巡警到搜一的路。“這盒煙…我一直想找個機會燒給他,”對方笑了笑,眼裡的悲傷比他這個幼馴染都真切,“不過現在給了你,應該也差不多。”
…松田陣平現在懷疑他是被那些造謠腌入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