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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中央自動車道離開東京市區之後,汽車駛入多摩丘陵。他們沒錯過深秋的紅葉,金燦燦紅彤彤的樹葉在陽光下漫山鋪開,再擡頭是秋日特有的湛藍天空,色彩幾乎明快得像一幅油畫。萊伊把車窗搖下來一半點一支煙,過長的發絲被風吹得亂飄。這時的高速路上并沒有那麼嗆人的尾氣味道,因為這是一個普通工作日的普通下午,路上幾乎沒有車。萊伊深呼吸,尼古丁的味道和森林中特有的泥土濕氣一起過肺。如果沒有一名組織高層在他旁邊坐着,氛圍幾乎接近一次郊遊。
“别這麼大驚小怪,萊伊。”蘇格蘭坐在主駕駛,手指百無聊賴地敲敲方向盤,“這才哪到哪,等會到八嶽山脈再感慨吧,長野的秋景可比這裡壯觀。”
萊伊想窗外抖抖煙灰,“你知道最近我在查你對吧。”
蘇格蘭無所謂地點點頭。
“準确的來說,我在運用我手裡的一切資源想在短時間内了解你。”萊伊說,目光從後視鏡投向專心開車的蘇格蘭,“我現在知道你來自長野,你7歲因為一場意外繼承了蘇格蘭這個代号,然後在組織的訓練營待過半年,後來一直在行動組琴酒的小隊做任務。”
“格蘭菲迪開價不低吧?”蘇格蘭似是心情很好地輕哼。
“你的任務記錄不全,想來有些是boss的秘密任務沒辦法記錄在冊,所以我發現看資料并不能看到完整的你,于是我開始自己觀察。”萊伊接着說,偏頭看向窗外,躲過蘇格蘭投來的目光,“你習慣穿帽衫,不是為了隐匿面容,而是出于不喜歡和人對視的社交傾向;你喜歡做飯是因為那是你緩解壓力的方式;你喜歡在一個縱覽全局的位置觀察環境;你對于煙酒甚至餐食的口味都沒有特定的偏好,或許有,隻是你還沒讓我發覺。”
蘇格蘭似乎在他旁邊輕輕笑了一聲,短促又沉靜,輕得讓人抓不住。萊伊手上的煙已經燃盡,他像每一個勤勤懇懇的犯罪分子一樣把煙頭包好揣在衣兜,繼續剛剛的講述,“我在觀察,得到了一個又一個構成你的小碎片,但也就到此為止了。這是一個失敗的探尋。”萊伊說,“因為我對你的了解甚至遠不如你對我和格蘭菲迪的。”
這時他們已經走出了多摩山區,富士山在遠處漏了一個不近不遠的身影。車裡沒有人說話,但是氣氛并不尴尬,蘇格蘭似乎在腦子裡哼着什麼歌,指尖按照節奏敲擊方向盤,甚至聽起來有些歡快。司機先生似乎完全沒有解釋剛剛萊伊指控的意思,“接下來是不是輪到我講故事了?”他問,看了萊伊一眼,笑眼彎彎。
“是關于實驗的事?”萊伊洩氣靠在了椅背。算了,反正本來也沒想着從他嘴裡親口得到答案,他想,不如聽聽組織到底研究的是什麼掉san的玩意兒。
“關于這件事,我們的意見并不統一。”蘇格蘭說,沒頭沒尾,讓萊伊疑惑都不好開口,于是他轉頭朝司機先生投去不理解的眼神,“琴酒和朗姆是緘默派——他倆也難得意見統一——他們認為實驗的内容最好一絲一毫都不要外洩,最好讓知情人隻控制在那麼幾個就好,這樣一旦洩露也方便追溯,按琴酒的話說就是全部滅口…而貝爾摩德和白蘭地是降臨派,也許有信仰的原因?他們認為這樣的研究是神賜的權柄,應該讓所有人知曉,這樣就可以篩選出信衆與門徒,接下來要做的隻要懲罰異教徒就好。”
不祥的預感。
萊伊想要開口說句玩笑話,卻沒辦法控制聲帶發聲。他想起約書亞,想起“算法”,想起芝加哥的風與煙塵,有東西堵在他的喉間。
“接下來的話你聽好了,我隻說一次,隻告訴你,萊伊,因為你同時與我們相熟。”蘇格蘭說,聲音輕輕卻足夠沉重,“在剩下知道組織的實驗内容的高層幹部裡,我和雪莉,我們是特殊的一派——”
“——我們認為,這種實驗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那位先生,想要擺脫時間的洪流,掌握生死的權柄,百年如一日地經營他的黑暗帝國。”蘇格蘭說,“宮野明美是他的籌碼,‘算法’是他已經掌握的利刃…所以沒有其他人知道我和雪莉對這件事是什麼态度——除了你,萊伊。”
副駕駛上的人閉上雙眼。“…所以這才是你想要那個‘算法’的原因。”
所以這就是眼前這個人想把算法捏在手裡的原因。不是為了财富和權利,也不是在追尋那種異想天開的實驗,隻是因為坐在他旁邊的這個人,正悠哉開車的家夥,組織裡最靠近頂峰的那幾個人之一,才是這裡最大的二五仔,正在組織的眼皮底下伺機謀反,甚至還拐騙了幾個對此一無所知的代号成員,裡面甚至還包括一名來自FBI的卧底。和他的幾個猜測完全不符,甚至還帶點黑色幽默,萊伊一時間被巨大的荒謬感完全侵襲,有幾秒甚至沒法思考。
在恢複清明之後,疑問随之産生。所以蘇格蘭到底為什麼把這些事告訴他?他應該不至于随便找一個組織成員分享這種程度的秘密,那就是發現他是來自官方的卧底了?這也說不通。蘇格蘭對實驗的态度近乎堅決,他早就得知了實驗和組織的真相,卻像一頭踽踽獨行的孤狼,并未尋求任何官方組織的合作,想必也是在顧慮政治權力之間的傾軋…
所以蘇格蘭到底為什麼把這件事告訴他?
萊伊正欲張口,被蘇格蘭一根手指堵了回來,“我知道你有一些問題。”他說,轉頭看了萊伊一眼,霧藍色的瞳孔晦暗不明,“現在,先看看手機,看看格蘭菲迪給你發了什麼,然後我給你兩個問題的機會——好好問,别辜負了我對你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