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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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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搖的這個人正在忙着放羊。

那人騎着一匹頭頸高昂的棗骝色大馬。面帶防風面罩,隻一雙清炯有神的眼睛露在外頭。

視頻裡有獵獵的風聲,有此起彼伏羊叫的聲音,陽光刺眼。看起來像是在很冷的地方。那人穿着髒巴兮兮的厚衣服。畫面一閃,拍到一秒遼闊的草原,以及一團團黑白拼色的綿羊。

清冽不拖沓的聲音有點驚豔:“需要我做什麼?”

“幫忙開個門兒呗。要不還得内耗。”

王陵珊頓悟!

唐堯臣!能把人放進院兒裡的,除了郁杭隻可能是唐堯臣!

屏幕一閃,對方挂斷了視頻。

沒多久,胡晏春揣起手機,邁着方步進了大門。路過王陵珊:“姑娘們咱合計合計?”

王陵珊追着胡晏春回頭,見齊樂菲不知何時站已經到了月亮門邊上。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安慰性的拍了下齊樂菲肩膀。

她自己也還沒消化完這事。

當精神病、天才和罪犯的頭銜被套在同一個人身上,她難能免俗的在腦海裡給唐堯臣設定了個兇狠的形象,以為有朝一日她會在郁杭身邊見到個陰森又絕美的腦袋,屆時不論他是優雅的切割着受害者,還是坐在陰影裡搖晃着威士忌,總歸會是個令人震撼的變态。

結果……

人家髒巴兮兮在僻壤裡放羊呢。

王陵珊理解齊樂菲的心情:“黑頭羊是巴音布魯克特産。他應該在霍爾果斯附近。現在去機場還能趕上今天飛烏市的航班。要安排嗎?我認識幾個本地朋友。可以給您提前準備好物資和車,足夠時間可以趕在獨庫公路封路之前進山。”

“不去。”齊樂菲拒絕。

胡晏春玩味的看了一眼齊樂菲。低頭挽起西服袖子,倒着跨坐在榆木凳子上。随手将一枚白色茯苓彈到牆上。

原本雪白的牆壁從中間化開,涼風撲鼻而來。以牆為界,浮現出巴音布魯克九曲十八彎的河流和草原。

唐堯臣下了馬,站在一堆羊中央。他似乎沒想到會突然這樣,一雙眼炯炯的看着這頭。

然後,他扯掉了面罩。

十四年辭親去遠,三千零八十公裡,轉瞬之間都成了一步之遙。齊樂菲渾身僵硬,卻無處可躲。這一秒漫長得仿佛有一百年。

後來胡晏春常說:“人生太短,你們年輕人呐,深情與仇恨都當争争朝夕。”

毫無預兆唐堯臣笑了。

不得不說,這算得上齊樂菲人生中一個值得記憶的特定時刻。

這世界的迷惑性在于,有毒生物的常常豔麗。

窗外的薊城,天高雲淡。王陵珊早知道對方無惡不作,卻還是在目光相對的這一刻想起“容姿端麗”這樣的好詞。

然後王陵珊看見他的笑和秋陽,看見荒原和荒原外的山。

在無聲的這一刻裡,理智被割裂。王陵珊覺得他像極了新涼入序時的秋陽,是人世間最燦爛澄澈的靈魂。同時她也清醒,知道他是從地獄盡頭爬出來的惡犬,肮髒兇狠滿身的癫狂罪惡。

他笑得真好看啊!

沒有踟躇,他向前邁步。

蒼涼被抛落身後,馬靴踩上被陽光溫過的壽比胡同的地闆,一隻黑進紋理裡的手在齊樂菲面前晃晃:“我先洗個澡,然後再看怎麼幫你搞他。”

齊樂菲的好久不見、别來無恙統統被對方跳過,分别仿佛并不存在。

“搞……他什麼?”

唐堯臣本已經走到了門口,聽見這問題才停下回身。

壓迫感每人都有,人人不同。

郁杭看着你,你會覺得他看透了你,但不會戳穿你。而唐堯臣看着你,你會覺得他已經戳穿了你。

“令你穿着睡衣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隻有我?”

語氣輕松,内容尖銳。

齊樂菲咬着嘴唇,然後釋然。她坦率得有點破罐子破摔,眉眼含笑:“我就有一點!說不清楚的動搖。我認為我還不算喜歡他。”

看清自己的内心,承認自己的動搖。即使在自我對話時也難能可貴。她對齊迎亞永遠做不到如此坦白。可是這一刻,她真的沒有設防。

“我跟齊老大不一樣。”唐堯臣提起來齊染。他看起來沒有什麼情緒,單純就是訴說觀點上的不認同。

齊樂菲認真傾聽。

王陵珊看似無意,舉頭望向薊城的秋天,實際也認真聽着。

“我希望樂樂嫁得稍微普通一點,能夠在情感和家庭生活中占據主導位置,幸福輕松的渡過一生。但樂樂要是喜歡他。他也可以。”唐堯臣扯着自己的大襟低頭聞了一下,然後皺眉:“隻是你得接受,跟他在一起你很難直接主導這個家。”

齊染的想法沒被拿到台面上。

“他喜歡扮豬吃老虎。”

“他的缺陷在思想。乖張畏光說不得。現在不是舊社會,沒有一家之主的說法。他卻對家庭有非常迂腐且根深蒂固的标準。甚至打從心裡覺得日新月異的社會思想不可以理喻。性格又極其愛面子。故而跟個鹌鹑一樣,掩耳盜鈴,搞出一副無所謂的作态。實際上敏感又脆弱。跟他相處要迂回辛苦很多。”

“還行,他比較能忍。你看這麼多年,他身邊哪位腳臭鞋白的安妮寶貝兒胡作非為,他沒忍?”

“你總讓他忍,日久關系不就跟那些安妮寶貝兒一樣掰了?”

“那就拜拜。”

“樂樂把自己和婚姻當什麼?”

這話言下之意像是說你怎麼不自重。可下一句,唐堯臣追問:“獲得信息的籌碼嗎?”

齊樂菲一下就繃不住,眼淚奪眶,又被她狠狠擦掉。

“我不見樂樂是因為我們樂樂是堅強聰明的姑娘。”唐堯臣溫柔又認真的說:“當父親年邁,齊染身死,樂樂的優點會讓很多人想要鏟除或者利用樂樂。二哥,二哥沒有能力保護樂樂。”

“我沒那麼容易被打倒。”齊樂菲流着淚扯出個笑。

“可我想着一個家嘛,總得留一個活在陽光和秩序裡。過輕松一點的人生。學藝術,斷絕父女關系,做一個普通的職業,可以令真正能傷害樂樂的人認為樂樂沒有鏟除的價值。雖然老大總說,上陣父子兵,女亦為鬼雄。但我……那陣子比較偏執。對不起啊。我承了杭哥太多情義,又攔不住他招惹你,把事情全搞砸了。”

“沒有搞砸。我沒想過嫁給他。”

非常短暫的停頓之後,唐堯臣又笑:“不嫁最好。”

王陵珊直呼要命。

大毒龘枭笑起來怎麼可以這麼甜?

“樂樂,他纏上你你沒那麼容易擺脫他。你一定不要輕易相信他。他對任何對象,愛若至寶和棄之敝履的态度之差基本都隻在一念之間。這種态度不叫愛,我不叫對人好,這種态度說明對方在他心裡連條狗都不如。我不可能讓樂樂去别人家裡當狗。”

“那你呢?”

齊樂菲講話的尾音顫着令人難過的心疼:“這些年他對你那些情義,是真的在,還是你比别的狗更稀有?”

齊樂菲的父親告誡齊迎亞說,唐堯臣是錯路上的盛景。

後來王陵珊則認為:“換為遠路上的盛景更合适。我這三年人生,像是被兜了路。但如果說我把他就這樣錯過了,一萬年後的秋天,我仍然,必然,會想起他并且追悔莫及。”

初見那天。面對齊樂菲錐心的問題,他坦蕩蕩,爽脆點頭。一雙眼清澈明朗,樂呵呵還說了南方方言。

“系!不過呢啲事見仁見智嘅。沖個涼先同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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