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樂菲往中間湊,趴在窗棱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是熱情不滅。”
“智計無雙、才華璀璨、儀表堂堂,這個公式套在很多人身上都适用。齊迎亞也很好。但是他就是差了那點說不清楚的東西。所以你珍惜他,真心待他,但是當你跟他勢均力敵不需要他的錢跟背景的時候,你不願意嫁給他。不是嗎?”
王陵珊也往中間挪了挪:“那唐堯臣呢?”
“唐堯臣六歲回國。住我家,進的是齊迎亞家的戶口。學校起初不知道他底細,把他當一般外地人家的孩子。你懂這裡面微妙的地方吧。”
“懂。”
不論是齊染還是齊樂菲,在學校都是挂了名的,老師不一定會在明面上特殊關照。但家長的身份在那,人都有趨利性。
“他插班進去,受了排擠。他當時比同班同學小一點。又是新來的,母語是英語和粵語,普通話很奇怪。這種事沒辦法。即使是天才,也總有個尴尬期,帶着奇怪的腔調,還詞不達意。這不算錯,可小朋友也有小朋友的社會。”
王陵珊知道這種滋味。因為種種原因,被孤立,被排擠,還夠不上校園暴力,但足夠讓人難過、自卑。
“當時,班裡幾個刺頭帶頭孤立他。很快就沒有小朋友跟他玩了。所以,他一下課就去隔壁班和高年級溜達,去交朋友。”
王陵珊挑眉。
“這個事兒是聽我哥說的。不過越小的時候越能看本性。我認識的他是個完全不内耗,情緒非常穩的小孩。這是天性。我爸說這種性格天生是領兵的材料。他當時的邏輯就是,你不跟我玩,我就去找别人玩。也不生氣,也不難過,很平和的去破那個局。”
“他沒事就帶着他的玩具啊,書啊,小零食啊,去社交。而且他聰明,沒多久口音就改得七七八八,加上見識也多,性格又好。慢慢的,高年級的孩子開始跟他玩在一起。孤立他的那幫人看總有高年級的大孩子來找他,就動搖了。後來,同班同學開始接納他。他在班裡變得挺有人氣。”
王陵珊問:“這個事結束了?”
這樣未必太過……善男信女了?雖說王陵珊并不認為唐堯臣是個天生壞種。但攻擊性總還是該有的。
“當然沒有。解決了自己被孤立的問題之後,他跟老師說他要當班長。說那個孤立他的同學,不适合做班長。講事實擺道理,說那位同學的行為不能成為表率,學習成績也不好,不可以因為他的爸爸是公務人員就特殊對待。”
王陵珊樂了。
“老師嫌他年紀小,而且都學期末了。就跟他說,這個時候競選班長你不一定當選,你再跟同學熟悉熟悉,提高一下支持率,等期末考試完我們再選。他直接就把老師給怼了,說期末考完就放假了,我選上之後管誰去?回家管我爸爸和我哥哥嗎?”
“到底,他在考試前一周當上了班長。挺高興,開完班會借老師辦公電話找我哥,跟我哥說他當班長了,晚上哥倆慶祝慶祝。”
“我哥說,哥晚上請你吃大餐。然後我哥中午就跑回家去拿壓歲錢。拿錢,碰上了我媽,我媽告訴了我爸,我爸把我哥堵到大院門口。跟我哥說,慶祝完你帶唐堯臣來我辦公室。”
“我哥多精啊,他一下就反應過來唐堯臣要挨揍。他說,不行,我這十二歲才撿回來這麼好一弟弟,出賣弟弟這種事我不能幹。弟弟當班長,第一時間告訴我,高高興興找我慶祝,回頭我給他送您那兒去挨揍。我們這兄弟感情就完蛋了。”
王陵珊不信:“你哥這麼講義氣?”
“講個屁。他跟我爸說,不出賣歸不出賣。但是,我們要是慶祝完,在回家路上偶遇您,這個事兒就是您跟弟弟的事兒。我爸說行,你帶你弟弟多吃點好的,壓歲錢留着,爸爸給你兩百塊錢。”
“我哥放學帶着唐堯臣吃得賊大方。倆人肚子溜圓,回了大院兒。一到門口,我爸直接從警衛室就蹿出來。然後我爸說,唐堯臣你跟我到我辦公室來。我哥夾着尾巴就回家寫作業去了。一頁沒寫完,唐堯臣蔫頭耷拉腦回家了,臉上印倆大巴掌印。”
“我哥明知故問。說什麼爸打你了?他怎麼打你呢?當班長是好事,多值得慶祝啊。爸怎麼說的呀?唐堯臣說問了:‘爸說他扇我兩巴掌,是慶祝我當上班長。他讓我好好想想他為什麼打我,讓明天放學繼續去他辦公室,彙報答案。’”
王陵珊扶額,對六歲孩子而言這太難了。
不是說原來的班長他就配坐那個位置。也不是說老師起初不算失職。更不是說他打破僵局取代班長的的目标不值得鼓勵。
整個過程唯一的不足,是不該怼老師。他挨揍,是因為他遇見了一個比較善良的老師,被怼之後還滿足了他。他得了甜頭,已經自喜。
這種時候如果助長他這樣的處事風格。日後到了豺狼虎豹神仙打架的地方,賭他的領導或者上官跟小學老師一樣好脾氣?
人,可以不服,可以反抗,可以嚣張,可以有自己的理想。他是上限很高孩子,有機會走得很遠,但是當人站到最頂端的鬥場,天賦就隻是入場券。那時候想要坐得穩,赢得多,活到最後,得修修他的性子,讓他稍微“虛僞”一點點,“絲滑”一點點,然後更“兇狠”一點點。
隻不過對于六歲的孩子來說,太嚴格。
“我爸對唐堯臣嚴,是因為他自己焦慮。唐堯臣記性好,他不止看書過目不忘,他是能記得三個月前全家中午吃的什麼菜,誰沒有吃哪個菜。對于小朋友而言,聰明又記性太好容易不知不覺走偏門。你想,所有的考試對他而言都算開卷。學透和記住可是兩回事。我爸尤其擔心他走捷徑。傷仲永的故事之所以多,不就是因為父母們光顧高興,而忽略了天分過高的孩子比普通天分的孩子更容易長成慣于投機取巧的泛泛之輩。”
“他是位好父親。”
“在不涉及他自己和親兒子的利益前提下。是的。”
王陵珊扭轉話題:“齊小姐既然了解我,應該知道我不是個高尚的人。我拉皮條從來都是吃兩頭。”
齊樂菲點頭:“我跟家裡沒什麼關系,比齊迎亞還無利可圖。”
“誰說的?我呢,跟杭老闆的交易,僅限于幫他領結婚證。這一點我不打算背叛他。”王陵珊真誠的邀請:“但我同時也可以幫您偷他的心。如果最後您也動心了,您二位百年好合,惦記點我的苦勞。如果您了解他之後,仍然看不上他,那可以離婚啊。我幫您分他的财産,咱們兩個皆大歡喜。”
“你不要命啊?”
“人為财死。”
齊樂菲想了想:“這樣,你先幫我個忙。”
“您說,我願效犬馬之勞。”
“我哥這個B角吧,他威脅我。”
王陵珊眨眨眼:“我能做什麼?”
張斌一向淺眠,偏郁杭不知道有什麼毛病,總給他蓋被。
張斌踹了郁杭給他蓋上,踹了郁杭又給他蓋上。熱得不行,終于忍不下去:“你這麼忙活,不困嗎?”
“我昨天摸過珊妹的手。本來希望跟她分享。沒想到張隊長跟她交換了身體。”
張斌閉着眼,心說這煩人勁兒跟齊染有得一拼:“請開始你的分享。”
“我摸到珊妹諸脈皆弱。”
張斌心裡一沉。
他确實覺得王陵珊這身體不太好使,怕冷怕熱,胃還不太好,走路久了又心率都加速。雖然不熟,但王陵珊好歹也算個遵紀守法的公民,要真是有什麼病,還是盡可能早點治:“她全身衰竭?”
郁杭眯眼:“衰什麼竭?她亞健康。”
“謝謝。”
“隊長有所不知,她這種情況是心裡有多年未能開解的心結所緻。”
“哦。”
“有些事她以為她不想就算放下。其實早已經傷及髒腑。她如今五脈皆弱,肝郁脾虛。已經比尋常人體弱。”
張斌閉着眼:“嗯。你想讓我做什麼?”
郁杭從床上爬起來:“隊長要不要趁着長假,幫珊妹解決這個心結?算是補償她,祝她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說這裡面沒有陰謀,誰信呢?
“什麼心結?”
“隊長看過她的資料吧?她父親賭博,母親給小老闆當情婦。她從小跟外婆相依為命,熱愛星空。高中别說補習班,上學前還要去早市賣菜。就這樣仍然靠自己讀上了國内最一流的天文專業。你說她為什麼突然就跑到薊城來賣房子呢?”
張斌不好奇王陵珊。誰都有自己的苦和路。他好奇郁杭的目的。
“我淺查了一下,她讀書的時候在暗夜星空協會交了個男朋友,聲稱是搞攝影的。黏黏糊糊三年多,大四未婚先孕,這男的說結婚,放假帶她回桂海見家長。桂海之行,男方家沒看上她,孩子沒了,相依為命的外婆一股火也沒了。說奇恥大辱血海深仇是,說一段不合适的感情也是。”
張斌并不想參與他人人生:“她現在公司上市,過得很好。不至于困于往事。”
“好與不好看跟誰比。她前男友叫劉萌,是國内地産第一把交椅長風集團的太子爺。她現在的地位比劉長風,隻算行業新貴。房地産這個行業,隊長應該門兒清。她這些年這麼瘋,是想在行業天量風險釋放之前,吞并長風集團。”
“哦。”張斌不是商人,行業以後怎麼樣,誰破産都不是他操心的,但郁杭一說他倒也聽得懂:“她沒想善終。”
“這丫頭從一開始來薊城求的就是個玉石俱焚。怎麼樣?左右是假期,張隊長跟我走一遭,我們幫助市民王小姐打開心結,開啟美好人生?這事将比她以後會提出的,任何一個補償都實際有用。”
“我考慮一下。”
一分鐘之後。
張斌在院子裡看見王陵珊和齊樂菲在西廂房的小客廳裡,穿着睡衣站一排做操。
齊樂菲:“再來一遍,雙手放于自己臉的兩側,對,可愛,雙腳轉圈蹦三下……”
張斌:“這是中邪了?”
郁杭:“這好像叫宅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