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去。”

“為什麼？”陸璐沒擡頭，平靜的反問她，“或者說，憑什麼？洛菊，你沒有權力管他，就像你不想讓他來管你一樣。”

夏彧哪裡缺錢，夏剛一家子指着給他好的。

他也不應該愧對這個拮據的家庭的有私的支持，好好讀他的聖賢書，做他的淩雲志。

洛菊靜默片刻，别過頭。

她确實管不了夏彧，就像之前男孩企圖去管住自己一樣。

陸璐見她不說話，把擦完的碘伏收好，幫她穿好衣服：“你他媽又在想什麼幺蛾子？”

洛菊沒答。“我要跟老于請假。”她淡淡地說，“就我現在這樣兒，能自己上廁所就不錯了，還上什麼學。”

陸璐乜了她一眼：“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裡養病。”

“嗯。”

老頭最後把兩袋紙包中藥提給陸璐，囑咐一包是内服，一包是外敷，又絮絮叨叨的叮囑洛菊這回傷的嚴重，胃出血，這幾個月不能吃辛辣重口味的。

天都快泛白肚了，洛菊才從診所出來。

黃文耀接了電話要去上班，和杜娟一道回琅照；李銀收拾收拾店面就要開診；陸珞和陸璐載着洛菊回租房。

早上6點過，夏彧從噩夢裡驚醒。汗浸濕了衣衫，他抹了把臉，再躺下已經睡不着，于是翻身起來。

手機裡是這屆學生會換屆後各部門工作安排的消息，具體就是組織籃球賽的問題。學習部的部長給他們發了任務，以及excel表格制作。

他一面回複信息，起身去洗漱。今天周日，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男孩坐在馬桶上，抓吧抓吧雞窩般的頭發，看着底下，臉色有些冷。

一些正常的（！劃重點審核老師請看），男性清晨時的生理反應。

夏彧今年16歲過了，該發育的也在這半年裡經曆了遍。不像洛菊，男孩的快速生長帶來了生長痛，驟然的拔高讓他的膝蓋和大腿根留下撕裂紋。

他發育的很好，年輕，氣盛，很有資本。

夏彧閉了閉眼，腦子裡全是洛菊。

洛菊不愛笑，但是夏彧還是見過她笑起來的樣子。明媚，隻有那個時候她才是一個17歲的少女，一個書生意氣的姑娘。抛去現實的紛繁，短暫的，飛蛾撲火般的美好。

小男孩沒有經曆多少巫山雲雨，事情并不難解決。

夏彧淡定的擦去手上的污濁，耳尖卻略過一抹紅。簡單的洗漱完，看向時鐘，他有些擔心。

算了。夏彧猛地搖頭，自己又有什麼資格管她呢。

說着就要窩到沙發上把學生會的事情處理處理。說起來就無奈，也不知道夏剛從哪裡聽說的上了高中電子設備有助于學習，也不管夏彧同不同意，直接買了個平闆電腦給他。

看着全新的平闆電腦，男孩不禁皺眉。

家裡還有一個卧病在床的老奶奶，沒有工作的母親，單靠着一個菜鋪和兩個沒有穩定收入來源的姐姐支撐，卻還是要給自己買一個電腦。

夏彧敲着鍵盤，心裡五味雜陳。

7點，門忽然被敲響。過了幾秒，他聽到鑰匙插鎖的聲音，接着門被打開。

于是他就看見渾身纏着繃帶，夾闆，到處是淤青紗布包裹的洛菊，被陸璐背着走進來。

那一瞬間，夏彧感覺血液都凝固了。

“來來來快點搭把手啊！”陸璐漲紅了臉，沖着呆愣的夏彧吼道，才把人吼醒，連忙騰出位子把傷員放下。

陸珞跟在後面，進來時跟夏彧點點頭；她把手裡的那個黑包，拐杖和藥放下，“我倆先走了，車還違章停在下面呢。”

夏彧張張嘴，錯愕間唯一能慌忙問出的：“怎麼……回事？”

陸璐耷拉着眼皮：“你自己去問問這位活寶。”說着跟着陸珞水都不喝一口地往外走，“走了不用送！”

門被關上，夏彧站在洛菊身邊，手指冰涼。女孩似乎很累，那張厭世死人臉很少會這麼疲倦，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夏彧都到嘴邊的所有質問被生生壓下來：“你……要不回房間，休息？”

洛菊倏的睜開眼，看着他。半晌，她點點頭，伸手支起身子就要走。

夏彧俯下身，在她面前背對着跪下來，“你這樣不好走路，”他說，“我背你回房間吧。”

洛菊的房門裡沙發不過幾步路的功夫，按着她的尿性，癱了爬都要爬過去。夏彧看不見她的神色，心一點點被揪起來，又一點點涼下去。

“……你靠過來點，”洛菊的聲音終于響起，頗為無奈，“這麼遠，是想讓我跳到你身上去嗎？”

夏彧心裡一驚喜，趕忙往後蹭蹭。洛菊抓起黑包，撫上他肩頭，後者小心的避開她受傷的地方，把人摟住，“騰”地站起來。

一瞬間，洛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你有鍛煉？”她懷裡抱着包，兩隻手局促的搭在他肩膀上，頭支得老遠，有些好奇。

“為什麼這麼問？”夏彧微微低下腰，讓她去扭門把手，“開門。”

洛菊打開門，這是夏彧第一次見到她的房間的布置。

簡陋，但因為過于單調和少的物件無法顯得雜亂。一張單人床，被子團在一角，側面是一個上了鎖的大箱子，一個堆滿淩亂的衣服的椅子，一個垃圾桶，沒了。

夏彧輕輕的把人放在床上，才摸到過于堅硬的床闆。“你沒有買床墊？”他愕然，問。

“我把冬天的衣服拿出來了，夏天的時候就塞在底下當床墊。”洛菊讓他把黑包放在箱子上，“冬天反正有暖氣。”

夏彧抿抿嘴：“睡得慣嗎？”

洛菊笑笑：“我12歲之後就在Villious的小閣樓裡住着，地闆上打地鋪。你覺得我會不習慣？”

聽出來話裡的嘲諷，夏彧也不計較，轉移話題：“你剛剛，為什麼問我。”

洛菊蛄蛹蛄蛹到床頭，扯開被子：“我可不輕。”

洛菊不胖，但很重。一個骨密度骨硬度和肌肉含量超高的女孩，170cm，外觀上看起來凹凸有緻，恰到好處，結果稱上一站，138斤。

陸璐在背她之前一直以為她最多也就120斤。

一大袋子錢，再加上将近140斤的人，夏彧從地上蹲着直接站起來，毫不費力，跟抱了個90斤的小姑娘一樣。

夏彧倒是沒想到她會覺得自己這麼瘦弱：“……我很弱嗎？”

“你看上去像是小白臉。”洛菊窩進被子裡，打了個小哈欠，“白淨淨，書呆子，那種體育400米能跑2兩分多鐘的。”

夏彧把窗簾拉上，轉身給她把被子撚好，細心的把腿擺正。“睡覺吧，看你困成這樣。”他沖滿臉困意卻看着他的女孩笑笑，“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洛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把門關好。”

輕微的一聲“咔哒”，門被關上。洛菊身上渾身傷痛，精力卻不允許她再去思考，實在扛不住，一歪頭沉沉的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