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建築物屋頂,面向“櫻花樹”的那一側,射手趴伏在地,手持激光步槍,槍口瞄準樹下的人形機器人。
他不太清楚機器人的要害部位是哪裡。但奧斯瓦爾德告訴他,對準頭部就可以。于是他遵從過去的習慣,瞄準了對方的太陽穴。
透過瞄準鏡,他看到那個機器人拿出了一把手槍,卻遲遲沒有下一步行動。她仍在和薇利亞談話。
“她們在說什麼?”
在他身邊不遠處,奧斯瓦爾德以同樣的姿勢端着一杆激光步槍,槍口從欄杆縫隙中伸出,對準索菲的頭部。
聞言,他将薇利亞和索菲剛才的對話複述了一遍,總結道:“薇利亞在試圖說服她動手。”
“你能聽見她們說話?”
“不能。假如我能聽見她們說話,索菲也就能夠聽見我們說話。”他道:“我隻是能通過口型判斷出談話内容,我以為你知道這一點。”
“我不知道。我隻是随便問問。”
語畢,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索菲有那麼好騙嗎?這明顯是個圈套。”射手道:“沃茨……薇利亞約她來這裡隻是為了讓她殺死自己?換做是我恐怕不會相信。”
“她當然會察覺異常,但她無法輕易放棄這次機會。對她而言,殺死薇利亞是必須的。如果等回到托帕斯再動手,難度更高,後果也更嚴重。
“何況在機器人看來,人類是非常難懂的生物。薇利亞的話真假摻半,索菲無法在短時間内判斷出她的真正動機。她能做的隻有一件事,就是不錯失這唯一的機會。”
射手評價道:“這麼做相當冒險。”
“有我在就不算冒險。就算我出了問題,也還有你。”
“我不是機器人,做不到萬無一失。”
“薇利亞相信你。”
射手沒答話,他的确是這方面的專家。他主動和奧斯瓦爾德聊天,隻是為了讓自己保持相對松弛的狀态。他不确定還要等多久,作為一個人類,假如一直緊繃着精神,到關鍵時刻反而容易反應不及。
但無論如何,他的觀察力和反應速度都無法與機器人相比。他不明白薇利亞為什麼将這麼重要的事托付給他,他必定會竭盡全力——盡管他隻是第二道保險。有奧斯瓦爾德在,他其實不必過于擔心。
“這種做法不但能夠永絕後患,還能提供一項重要的實驗數據。因此是值得的。”奧蘇道。
“什麼實驗數據?”
“必須保證——心智機器人即使認知崩壞到索菲這種程度,也仍舊無法親手殺死人類。如果這一點出了差錯,機器人計劃也不必存在了。無論薇利亞或别人想利用這個計劃做些什麼,都必須叫停。”
“有道理。”
“‘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這是機器人世界不容侵犯的法則。在面對複雜情況時,間接傷害無法被完全避免。但直接的傷害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
“我還是希望她不要拿自己做實驗。”
“沒有更好的辦法。”
——
射手在瞄準鏡前耐心等待。這時,他感到周圍的環境發生了些許變化。
具體是什麼……他說不好。他不敢将視線從索菲身上錯開,隻能憑其它感官感受這種異常。但索菲的注意力明顯也被吸引,她根本沒有在看薇利亞。
于是射手擡起頭,看向遠方。
異變來自東南方,天邊的雲霧快速翻湧,遮擋住天空中并不耀眼的星光。雲層逐漸顯現出一種秋冬季節特有的形态,如同冷鋒過境。
片刻後,他感到氣溫在下降。原本此地正值早春季節,現在他卻如置身寒冬,忍不住發起抖來。
這不是他的錯覺。有一道分界線從東南方推進而來,所及之處頃刻間變成冬天。原野上的淡粉色小花未及枯萎,就覆上了一層白雪。那棵參天大樹片刻前還開滿柔嫩的花朵,此時卻隻餘光秃秃的樹枝,樹枝上堆積落雪,遠看像是梨花。
哪裡來的雪?他思考這個問題時,發現步槍上結了一層霜,是氣溫驟降導緻的。他擦了擦瞄準鏡,确保仍能看清擊殺對象。等他再回過神來時,房頂上竟也出現了積雪。天空陰霾,星星都消失了,隻有太陽隐約可見。刺骨的寒風卷着大片雪花撲打在他臉上。
這一切變化得太快,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鼻腔一時難以适應,酸痛難忍。他問:“這顆星球出問題了?”
“星球沒有問題。”奧蘇答道:“這是薇利亞做的。”
射手難以置信地望向他。
——
“好了。”薇利亞道。
風勢減緩,微風吹落枝頭積雪,落在她的頭頂和肩上。
她無意拂落雪花:“這樣舒服多了。”
索菲臉上的表情難以解讀:“你做了什麼?”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很讨厭春天。就算要死也應該死在一個我喜歡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