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陷入沉思。

“别瞎想了，首領不是說過嗎？她今天去貝加爾湖釣魚了。”

話音落下，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貝加爾湖距此不遠。何況，他們并沒有聽說哪位研究員今天要開車出外勤，不出意外的話，另一輛基地越野車此時應該好好地停放在研究所背後的車庫裡才對。

“糟了。”年輕人說。

他立刻掏出對講機，按下通話鍵，喊道：“喂？聽得到嗎？這裡是市政廳射擊點位！趕快通知首領，我們好像在城區看見沃茨研究員了！”

——

薇利亞沿主幹道向北急速行駛了幾公裡，待到稍微鎮定下來之後，她将汽車拐入一條小路，靠邊停車。

心髒“砰砰砰”地跳個不停，瞥見左窗上的彈痕時，她仍覺心有餘悸。她咽了下唾沫，從大衣口袋裡掏出那支伯/萊塔92F，打開保險緊緊握住。

然後，用另一隻手拿出終端，看了看屏幕。

終端上連一條新消息都沒有，右上角顯示信号為空。

如果隻是槍擊，或許還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但無端的槍擊加上城區通訊信号遭到破壞的事實，其背後的真相就顯而易見了。

北貝加爾斯克發生了動亂。

她一度最擔心的那件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薇利亞将終端塞回口袋裡，擡起一隻手摸了摸額頭。頭腦因情緒激動而有些發熱，可手指卻是冰涼的。

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之前那種不祥的預感的确隻存在于潛意識之中，不曾浮上表面。盡管她在預感的驅使下順勢而為，做了諸多準備，卻始終沒有梳理線索，更沒有好好審視過這種可能性。

她一直在逃避，不願面對現實。

很多情況下，當意外發生時，都并非完完全全在預料之外。但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也該是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薇利亞禁不住回想起昨天同阿列克謝之間的對話——“明天你有安排？”“那倒不是。”所以，這是騙她的？

“你知道嗎？明天就是送冬節了。”

送冬節！

弗雷克對她說過，送冬節這一天，北貝加爾斯克駐軍會在官署内舉行節日集會。如果真的發生了動亂，争鬥的中心一定是在人員最為集中的官署，怪不得城内其他區域會如此安靜。

但是知道這一點也沒用，她現在趕去官署又能做什麼？目前趕快逃出城區才是上策，出去之後要盡快和維克多他們取得聯系，當然，基地很可能也已經出事了。

無論如何，不能再繼續停留在這裡。薇利亞放下手刹，正要踩下油門，副駕駛席的車門忽然“咔嗒”一聲打開了，在她詫異的注視下，一個人影飛快蹿入車中，緊接着，冰冷的槍口抵在了她的太陽穴上。

“砰”的一聲，車門又關上了。

——

完蛋了。

從全自動汽車修理廠出來時，她忘記了鎖車門。剛才發生的事情過于驚險，她一時之間也沒想起來鎖門這回事。

這個人大概是自她停車之後悄悄靠近，一直躲在副駕駛那一側車門的下方。她可以透過後視鏡看見車外的景象，但下方仍有視線死角。

“把槍放下。”潛入者聲音鎮定，抵着她的槍口紋絲不動。

薇利亞将伯/萊塔92F輕輕放在了儀表台上。對方伸出另外一隻手，把槍撥到自己這一側，确保她接觸不到。

趁此機會，薇利亞稍稍轉過頭，打量這名潛入者。他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二三十歲，模樣倒是沉穩得很。他穿着駐軍的黑色制服，看肩章的樣式應當是少校軍銜。

真是太奇怪了。

年輕少校目光回轉時，對上她的眼神，不禁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複鎮靜，将槍口稍微擡高了些，道：“别看了，現在開車去官署。”

“你是說最北邊的那個？”

“對。”

薇利亞照做了。她認得路，手刹已經拉下，她将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緩緩踩下油門，向着前方路口駛去。

路途中，這位少校似乎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抵着她的槍口絲毫沒有遠離。汽車拐過一個路口，又經過第二個路口，街上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時，少校忽然說：“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挾持你嗎？”

薇利亞不答反問：“城裡出什麼事了？”

少校瞥了一眼她那一側慘不忍睹的車窗，狙擊步槍的子彈還嵌在上面。

“人造人叛亂。”他簡短答道，“我和同伴在巡邏途中遭到攻擊，目前看來，通訊系統也已經被破壞了。他們這次的行動計劃周詳，如果我沒猜錯，官署很可能也已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那你現在一個人過去，又能做什麼？”

少校看了她半晌。

“你這孩子真奇怪。”他說，“聽說這種事，你就一點都不驚訝嗎？”

“我很驚訝。”薇利亞一字一頓道，神色變得有些陰沉，“如果早知會如此，我當初就該離開基地。”

她在生自己的氣，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恐怕已很難挽回。

“不過，長官，有糟糕預感的大概不止我一個，光是我認識的人當中就有好幾個了。地球封閉航道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再加上基地人造人數量占優勢，發生動亂是在情理之中的。駐軍應該也早有心理準備了，不是嗎？”

少校似乎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道：“話是這麼說。”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薇利亞說，“你去官署做什麼？”

他頓了頓，擡起眼：“超光通訊裝置。”

“啊？”

“他們破壞的恐怕是地表的無線電通訊站，這麼一來，網絡和衛星通訊就都無法使用了。”少校解釋道，“但是官署中的超光通訊器仍然可以使用。如今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用超光裝置求援。純白之冕遲早會發覺基地的異常，但我想，還是盡早讓他們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妙。”

“你能确定超光通訊器沒有被破壞嗎？”

“超光裝置鎖在官署的後座中，未遭破壞的可能性很大。”他說，“現在也隻能賭一把了。”

“可是，”薇利亞皺了皺眉，“如果官署已經被人造人占據，你也接近不了後座呀。”

“所以，才需要人質。”少校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薇利亞愣了一下。

“我是人質？”她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怎麼不挾持一個人造人？挾持我有什麼用？”

“剛剛我躲在暗巷中時，聽到他們用對講機交談。”少校淡淡道，“‘不要攻擊銀色越野車，沃茨研究員在車上。見到她就保護起來，這是首領的命令。’”

薇利亞神色微妙。

“所以，我倒是想問問。”少校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沃茨研究員’，你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