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湛藍,一絲雲彩也無。
不知為何,她受了驚吓之後,内心反而陷入極端的平靜,甚至連頭腦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她現在身處山崖之下,被高聳的樹木及崖壁包圍,仿佛位于坑洞底部,身周沒有一丁點響動,這讓她想起了不久之前弗雷克的處境。
如果當時她沒有留下來,而是跟奧蘇一起回到研究所求援,弗雷克會怎麼樣?他将在陷阱底部獨自面對駝鹿的屍體,度過漫長的時間,直到那匹白狼出現。
也許等她趕回去時,陷阱中就隻剩下……
薇利亞不敢再想下去。
或許她不該這麼悲觀,弗雷克手上有槍,他能對付那頭白狼,可能不會毫發無傷,但也不至于丢掉性命。
她當時為什麼留下來?其實她并不認為弗雷克真會遭遇不測,她隻是不想把他一個人丢在那兒。一直以來,弗雷克身上的壓抑和孤獨都太明顯了,她不想再加深那種孤獨。
孤獨是會緻命的。
得益于此刻的清明,薇利亞想通了一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
之前她一直不懂,弗雷克為何要告訴她真實身份。下意識求助、尋求慰藉、釋放壓力,這些都是可能的解釋。然而弗雷克的個性極為沉穩審慎,唯有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會采取行動,他的行為絕對不是一時沖動。
但是,第二日薇利亞再見到他時,他卻表現出了悔意,不斷逃避這個話題。顯然,他的坦白并非審慎思考後的結果。
這種做法與他一貫的性格自相矛盾。
為什麼?
因為壓抑到了極緻,必須尋找一個出口。
薇利亞能夠懂得這種心境,一個人無論多麼冷靜,總會有情緒崩潰的時刻。而弗雷克的情緒失控,就表現在他對朋友道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盡管他知道,這個秘密有可能給傾聽者帶來麻煩。
那是他崩潰的時刻,是他情緒爆發的時刻。隻是他看起來仍然那麼平靜,以至于薇利亞毫無所覺。爆發之後,他清醒過來,感覺到了後悔,因此絕口不提當日的話語。
他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彌補當日的失控所帶來的後果。
薇利亞望着天空,輕輕呼出一口氣。
——
不知過了多久,她右手邊的樹林裡傳來匆忙的腳步聲,聽來不像是一個人發出的。
薇利亞慢慢轉頭,傾斜的視野裡出現兩個人影——奧蘇和弗雷克。
對了,這裡離研究所很近,有微弱的通訊信号,而弗雷克多半沒有走遠,奧蘇就試着聯系了他。
薇利亞依舊躺着不動。弗雷克在她身邊半跪下來,氣息因為奔跑而變得有些淩亂。他粗略掃視一番,緊張道:“哪裡疼?”
“沒有特别疼的地方。”薇利亞稍微笑了笑,“被樹枝挂住了。”
他愣了一下,擡頭看了看山崖,神色并沒有輕松多少。
“我怕有哪裡骨頭斷了,不敢亂動。”她解釋道,“等奧蘇幫我看看。”
奧蘇已經在掃描她的身體,掃描過後,他的屏幕上顯示出綠色的“No Problem”字樣。
有驚無險。
“真的沒事?”弗雷克似乎難以置信。
作為一個機器人學家,竟然會問出這種愚蠢的問題,薇利亞在心中默默笑了笑。
“弗雷克,”她趁機道,“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他怔然:“什麼?”
“我們别再吵架了吧。”
他神色凝固半晌,低下頭:“我沒有想跟你吵架。”
“這樣還不算吵架嗎?”薇利亞說,“你說服不了我,與其鬧得這麼僵,還不如恢複以往的關系。”
他沒有說話。
“我知道,分歧不會就這麼消失。”她說,“但至少我的心情能好一點。”
弗雷克凝視她片刻,稍微點頭:“……我答應你。”
之後,他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薇利亞盯了他幾秒,搶先道:“你現在一定是想道歉。”
他不得不将差點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輕笑道:“還不起來嗎?”
“這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