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鄭韫的臉,如此心安理得地承認平日裡不敢承認的事。
這下輪到鄭韫詫異了,她随口一詐,沒想到于夏會直接承認。
“我能聽聽嗎?”鄭韫終于完全清醒了,連嗓音都清亮了不少。
“我在想……”于夏說得非常艱難,每句話都有悖于她從前的性格,所以每一個字都要鼓起勇氣才能繼續吐露。
好在鄭韫是個非常合格的觀衆,她耐心傾聽,并不急于知道答案。
于夏幾乎是掐着自己掌心□□自己講完剩下的話:“你喜歡我嗎?”
她抿了抿唇,她要感謝夜幕的落下,她得以披着隐身衣,像換了個身份一般去傾訴。
鄭韫沒有回答。
靜谧的夜像是一擊重錘,狠狠地往于夏心上捶,一擊又一擊,每一擊都敲在于夏最脆弱的地方,她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短短的一分鐘,她想了很多,比如買明天最早的火車票離開這個城市,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免得想起她勇敢但有點好笑的瞬間。
“如果不喜歡的話當我沒問。”于夏轉身要走。
鄭韫拉住了她的手腕,輕聲說。
“喜歡的。”
于夏愣在了原地。
鄭韫握着她的手溫熱,用力卻不緊繃,力度恰到好處,好到于夏确真感知到鄭韫是要留下她的。
“我剛剛在想,我做了這麼多事,你都沒有看出來我是在追你嗎?”鄭韫無奈又苦惱地歎氣。
“……沒有。”于夏詫異地回道。
她覺得每一件事都是順其自然地發生,有理有據,沒有生造出來的機會。以前追她的學姐學妹們都會想盡各種辦法來偶遇她,比如明明是隔壁學校學音樂的,卻硬說對美術史有興趣,要同她一起上課,然後在課上呼呼大睡。
饒是鄭韫也講不出話了。
她就差大半夜直接撬門鑽被窩然後說哭訴說于夏把她睡了,要于夏負責了。
“那你現在知道了,你打算怎麼做呢?”鄭韫又問。
“……我想冷靜一下。”于夏說。
兩個人從門口拿了把傘,輕手輕腳地往三樓露台走。
幾個大學生早睡下了,白天耗光了精力,晚上倒頭就睡,極其省心。
露台門一打開,鋪天蓋地的雨絲和冷空氣灌進兩人大腦,凍得隻穿了件短袖的于夏打了個哆嗦。她又回去拿了件外套,兩個人舉着傘,蹲在露台的花壇邊,開始沉默無言。
過了一會兒,于夏終于找回了點思路。
“你拒絕我要你的聯系方式了。”于夏翻舊賬。
“那是我知道怎麼找到你,雲城就這麼點大,附近哪裡能住人我都知道。”鄭韫接話。
“别人誤會我們倆關系,你會澄清。”于夏又翻。
“我怕你覺得我别有用心。”鄭韫無辜地答。
于夏不說話了,鄭韫也不回答。
兩人蹲在一起,像并在一起生長的蘑菇。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你,”于夏語氣裡幾分茫然,“我好像沒怎麼喜歡過一個東西。”
連畫畫都是因為她有天賦,所以走上了這條路。她做什麼事情都認真,畫畫也不例外,沒人問過她是不是喜歡畫畫,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好辦。”鄭韫和她偏過頭,和她面對面,近得呼吸交接,熱氣噴在于夏的唇上,近在咫尺。
于夏懵懂地偏頭,一個吻落在她的唇上。
柔軟的,像蜻蜓點水的吻,水裡蕩起層層漣漪,于夏幾乎沒有察覺到,一個吻就結束了。
“你讨厭我親你嗎?”鄭韫輕聲問。
“……不讨厭。”于夏恍惚搖頭,她甚至沒有察覺到方才發生了什麼。
“那這樣呢?”鄭韫偏頭去親她,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鄭韫吻技不怎麼樣,于夏更是差勁,兩人在一起不像是接吻了,像是在啃對方的唇,連吸帶咬,連傘什麼時候掉了都不知道。
淅瀝小雨落在兩人身上,沒澆滅兩人的熱情,倒像是火上澆油,蹭地一下冒得八丈高。沒了傘兩人更肆無忌憚,蹲着嫌距離不夠動作不方便,站起來一路摟摟抱抱,推進了鄭韫的房間。
兩人身上帶着雨帶着泥,誰都不在乎,隻恨彼此都太過青澀生疏,毫無技巧。
枕頭被震得彈了一下,柔軟蓬松的被子被壓平了,沒開燈,隻有小巷裡昏暗的路燈,照不亮三層樓高的小房間,燈光暗暗的透進來,堪堪照亮窗台邊。
于夏借着暗淡昏黃的路燈,依稀能看見鄭韫臉頰的輪廓,起伏的胸膛,壓抑的輕喘。像是春潮夜裡的一場夢,夢到了暗戀許久的學姐,邀請她赴一場甜蜜熱戀。
“這樣會讨厭嗎?”鄭韫躺在床上,唇角生疼,睡意早一掃而空,餘下隻有情緒在腦海中搖晃撞擊,連她也不知是夢裡夢外。
“不讨厭。”于夏終于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交友一向冷淡,不喜歡的人連說句話都嫌浪費時間,更何況是親密接觸。
于夏回答的間隙,鄭韫起身,摸黑去尋她的唇。
唇齒相接,交換鼻息,親密得不能更親密的動作。
兩人跌跌撞撞地抱在一起,鄭韫一轉攻勢,占據主動地位,逼着于夏往後退。
直到背脊貼在冰冷的牆上,于夏驟然打了個寒顫,腦袋退溫,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懷裡人的溫度氣味都非常熟悉,像是已經談過數月數年的對象,冰與火交接時,于夏冷靜地意識到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種不同于從前任何感情的心緒,是一種強大的占有欲。
那種發自内心的、迫切的占有欲分明在告訴她,她是喜歡對方的。
親得難分你我時,鄭韫按開了燈。
驟然明亮的燈光驅散黑暗,刺得兩人都閉了閉眼方才睜開。
鄭韫耳垂通紅,臉頰含粉,眼尾帶紅,潋滟的桃花眼裡是情.欲,是明晃晃的喜愛,好親的唇被親得破了幾個口,滲出斑點血迹,一時分不清唇是被親紅的還是血染紅的。
長袖長裙遮住了所有風光,于夏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今天鄭韫找她借吹風機時的穿搭是什麼意思。那不隻是追求,是明晃晃的引誘,引誘于夏去探尋未知風光。
于夏仰起頭,烏黑的發垂在身後,像光滑的絲緞,擦過于夏扶着鄭韫腰腹的手,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腹随着鄭韫說話微微起伏。
“現在呢,”鄭韫明晃晃地盯着她的眼睛,“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