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池焱捂着額頭，半晌沒反應過來，陰鸷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茫，就這麼一眨不眨地注視少年氣憤的面容。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許寒心頭猛然一跳，又不想犯慫認錯，于是趁池焱愣神的功夫，他又虛張聲勢的說了一句：“神經病，你自己怎麼不去？”
說完，許寒就氣勢洶洶地離開，本來就很生氣，所以這一套流程下來他也就沒有暴露自己的後怕心虛。
池焱則是在原地站了許久，等到其他人陸陸續續進來沖澡，他才後知後覺某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壞小孩對自己做了什麼。
想到最後那句話，池焱嗤笑一聲：“你怎麼知道我沒去過。”
他至今都還記得那一天，那一幕，那一秒，在得到肯定的回複後，心髒瞬間被驚喜和羞澀塞滿，随時都會幸福的爆開，甚至還蠢兮兮的說了一句：“謝謝。”
想去牽那人的手，又實在是難為情，嘗試幾次也沒得逞，就把人送上了回家的車。
直到車子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還在原地高高翹着嘴角，用手背摸着臉上的熱度，感受胸腔下有力的鼓動。
回到家更是在不停在床上滾來滾去，去洗澡時都是蹦跶着走，仿佛終于幸運的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蠢死了，蠢透了，惡心到了極點……
池焱邁出腳步，就有人出現在了外面，這人也沒想到裡面有人，不由吓了一跳。
偏偏就很巧，這人正好就是林子清。
看清楚裡面的人是池焱，林子清剛要說話，可是對上那雙如寒冰刺骨的眼睛，他要說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眼裡。
林子清下意識移開了身體，看着已經走遠的背影，又看向地上那根被踩癟的煙，以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包裝袋。
林子清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好像是一種散發臭味的玩具？
比起這兩樣東西，林子清現在更在意的是池焱看向自己的眼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讓他心悸。
林子清按住心口的位置，那種無法言說的情緒也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以至于腦袋似乎都在隐隐泛着疼意……
許寒從遊泳館回到教室後，就一直在生悶氣。
而且還是越想越氣，越氣越想，氣得胃疼，拿來撞壞貓貓腦門的腦袋也在疼。
氣到甚至沒留意張天浩已經一個下午沒到自己面前刷存在感了，更沒看到張天浩屢次看向自己時，欲言又止的目光。
許寒現在滿腦子都是某隻邪惡的壞貓。
這隻壞貓就坐在他前面，甩着那條可能是營養不良，開始有些掉毛的貓尾巴，貓尾巴從坐下到現在就一直散發着不悅的信号。
這隻壞貓有什麼可不悅的？
許寒盯着那條尾巴，反複用筆戳着作業本。
這家夥怎麼可以提那麼莫名其妙，無禮，還過分的要求？
許寒絞盡腦汁都不懂，為什麼要讓他去和林子清告白？
是不是因為怕“自己”像曾經的“許寒”一樣，也會愛上夏星辰這個“男朋友”，所以壞貓決定先下手為強，讓“自己”移情别戀？這樣就不會有人跟他搶“男朋友”了？
許寒目光一轉，盯着夏星辰的背影，越看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
想通了，也就更加火冒三丈。
壞貓，無敵大壞貓！他是傻了才會答應這個神經病一樣的條件。
許寒伸出腳，惡膽向邊生，踢了前面的凳子一腳。
感受到凳子的颠簸，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池焱扭頭看去，沒等他給這個冒出壞心眼的壞小孩一點顔色看看，就見他丢過來一個紙團。
池焱打開一看，上面寫着四個大字：你想得美！
旁邊還畫上了一個做鬼臉的卡通人物。
池焱哼笑，老子想得美不美不是關鍵，關鍵是你蠢不蠢，瞎不瞎。
沒等到回複的紙條，許寒又踢了一下，池焱這次沒扭頭，而是用尾巴拍打過去。
雖然這個壞小孩并不知道有一條貓尾巴總是抽打他，纏繞着他，但也不妨礙池焱以此報複回去。
許寒趁機和這隻尾巴鬥智鬥勇，你想打，本少爺就偏讓你打不着，而且還要繼續踢你凳子。
放學鈴聲驟然響起，伴随着物理老師的一聲“下課”，大家紛紛收拾課桌站起來，該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池焱也松開緊緊纏繞在壞小孩小腿的尾巴，慢悠悠地站起來。
林子清已經收拾好了課本，正要走到池焱那邊，和他一起回去，就聽到旁邊傳來一道聲音：“林子清，我有話想和你說。”
林子清看去，鏡片底下劃過一抹訝異，因為和他說話的人竟然是許寒本人。
林子清好奇詢問：“有什麼事情嗎？”
沒人知道他對許寒有種天然的親近感，而這種親近感很純粹，不像面對池焱時那麼複雜晦澀，不由自主的想親近，又總是惶恐的想抗拒。
少年面色薄紅：“很重要的事情，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池焱就站在這兩人的側前方，冷眼瞧着。
呵，到底是誰想得美？果然忍不住了，果然還是陷進去了，果然還是……
池焱隔着窗戶，冷冷地瞧着那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連廊的另一端，才收起了沒有溫度的目光。
夏星辰看到這一幕，抿了一下嘴巴，然後深呼一口氣，決定主動出擊，不然可能真的要來不及了。
“焱哥……”
夏星辰剛鼓起勇氣開口，池焱卻像沒聽到一般，擡腳朝後門走去。
在和池焱錯身而過的瞬間，夏星辰似乎看到了少年眼底的陰鸷，嘴角還有一抹冰冷刺骨的嘲諷。
夏星辰從未見過池焱這般，不由愣在了原地，等回神的時候，池焱已經沒影了。
林子清一路跟着許寒的腳步，發現許寒把他帶到了實驗樓的後面。
這裡一般都是用來上實驗課、美術課和音樂課的，現在大家都忙着回家回宿舍，根本不會有人來這邊，所以格外安靜。
實驗樓後面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小樹林，正值夏季，樹葉茂密，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還能聽到時有時無的蟬鳴鳥叫。
今天天氣還不錯，陽光穿過重重疊疊的樹葉，斑駁光影灑在兩人身上，跟随着輕風晃動。
“有什麼事情嗎？”林子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來，大概是因為許寒第一次主動和他交流吧。
明明彼此就坐在兩側，可是幾乎沒有交流過，自己的目光卻又總是忍不住投向他，心裡還總是在期待着什麼。
會是什麼呢？林子清隔着薄薄的鏡片試圖從少年臉上找出自己想要的線索。
對方似乎有些難為情，視線看着腳下的細碎斑駁。
為什麼會這樣！
沒有任何人發現許寒此刻的内心驚恐，從他起身對林子清說出那句話後，他就開始毛骨悚然起來。
許寒不是因為要履行約定告白而感到忐忑不安，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履行這個不可理喻的約定。
許寒之所以感到驚懼，是因為他不知道為什麼控制不了自己的肢體和言語了！
在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言行都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許寒感覺靈魂被禁锢在了身體裡，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開始操控着他的身體，去做一些他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他不想告白！不想！
許寒發現自己的嘴巴依舊控制不住的張合着：“林子清，我——”
不行不行，不能說不能說……
是不是壞貓貓暗中做了什麼？竟然為了獨占夏星辰，就不擇手段的對“自己”施妖法？
這是許寒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因為他也隻見過池焱這一隻貓妖，不然誰能解釋他現在的失控行為？
許寒頓時又委屈又生氣，卻沒人看得出來，隻因為他的臉上依舊是屬于青澀少年的羞赧神情。
他的靈魂開始發出細微的哽咽，池焱，你個混蛋太壞了，本少爺再也不要原諒你了！
“我……”
在林子清的目光之中，身前少年的面容鋪滿了微醺的紅霞，眼神忐忑又羞怯，放在兩側的手握了握拳，如同在暗中加油打氣。
見狀，林子清陡然心領神會，白淨的臉上瞬間燃起了熱度，不由低頭看着草地，小聲問：“什麼？”
心跳得好快，快到仿若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那種期待感高漲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甚至覺得這一幕很熟悉，熟悉到靈魂都在跟着顫抖。
林子清覺得自己真的是瘋了，他明明是喜歡着修羽哥的，可是此時此刻卻無法克制那種心動期待感，瘋狂的想要這人說出口，這樣自己就能、就能……
說啊，快說啊，說了他就是你的了……
許寒瘋狂的抵抗着那句不該說出口的話，腦袋卻有一道聲音在催促着他，聽起來像是自己的聲音，又像是壞貓貓的聲音。
“我、喜……”
那個“喜”字冒出來，許寒甚至生出了一絲絕望，也起了想要去咬自己舌頭的沖動。
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口，絕對不能說出那幾個字，要告白的對象必須是自己喜歡的人才行。
許寒這時候惶恐的發現，那塊一直在視線範圍安靜待着的虛拟面闆也在瘋狂的閃動，如同電腦中病毒，眼看就要崩潰死機。
他看到了虛拟面闆上出現的裂痕，愈發加重了他心裡的不安和驚恐。
可是不管他如何反抗，終究是徒勞，那個“歡”字還是不受控制的滑到了舌尖，眼看就要順勢說出來，就聽見側後方響起了一道嗤笑：“說不出口就别說了。”
也幾乎是在那一瞬間，緊繃的神經陡然放松，禁锢感煙消雲散，察覺到手腳能靈活使用了，許寒驚喜，甚至可以說是狂喜。
林子清則是被悄然出現的池焱吓了一大跳，有種做壞事被逮到的心虛，手腳頓時無處安放。
想要解釋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池焱幾步就走了過來，他站在許寒身側，見他一言不發，于是随意的将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許寒的鼻尖終于感覺到了酸意，翻滾的情緒讓他甩開了那隻手：“不要碰我！”
他這次是真的要生池焱的氣了，堅決不原諒的那種。
池焱也不惱，還再次把手臂搭在他肩上，無所謂的笑了笑：“不就是做遊戲輸了，懲罰你找林子清告白，不喜歡耍賴就是了，你自己不會耍賴，反倒生起了我的氣？“
林子清鏡片下的眼睛怔了怔，原來是這個原因。
想到自己剛才的心情，他有種被戲耍了羞惱，所以池焱這幾天的态度轉變，其實是在這裡等着他，他想親眼看他出醜？
那為什麼不讓許寒說完，他再出現揭曉真相，譏諷他的自作多情？
池焱瞧見了林子清鏡片底下的羞憤，沒有絲毫愧疚的挑唇：“生氣了？”
也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在問他們中的誰。
林子清注視這兩張有幾分相似的面容，除了那抹一閃而過的惱怒，還多了一種說不上來的心慌心虛。
林子清突然不敢面對這兩個人，抿了一下嘴巴，說：“我先回去了。”
林子清怕池焱會像之前那幾次，對他說出更過分的話，他受不了，那種被羞辱後産生的不清不楚的愧疚感，讓他越來越無所适從。
林子清往右邊落荒而逃，消失在了拐角，池焱也收起嘴角的弧度，淡淡地看向一言不發的少年。
許寒全程低垂着腦袋，完全瞧不見臉上的表情。
呵，打斷了他即将到手的好事，所以在這跟老子鬧脾氣了？
池焱眼神陰沉，發出冷笑：“看來是沒告白成功，那約定的事情就算了。”
池焱擡腳就要走，身後的少年仍然沒有什麼回應。
等池焱消失在拐角，許寒才緩慢蹲下，擡起手，狼狽地擦拭頃刻湧出來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