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和車窗都被擠碎,海水倒灌進車廂裡。天旋地轉的眩暈感沖擊着我,我抱住頭,感受着身體像不受控制的皮球一樣在翻滾的列車内四處亂撞。撞擊感和失重感讓我腦袋犯渾,胃裡更是一陣陣翻騰,隻有海水幾乎把這裡灌滿的時候這種感覺才略有緩解。
我第一次嘗試着在水裡睜開眼睛,異物感和刺激感卻迫使我不得不再次把雙眼眯成一道縫隙,可是我不能閉上。我在亂流中尋找酷拉皮卡和生蔓的影子,綿軟的白色觸須卻一股腦地湧了過來,纏繞在我身體周圍。
在海水的壓力下我仍然沒能擺脫那種失重似的暈眩感,雖然當下的難受程度遠不抵剛才嚴重,可新的問題又增加了。海水的阻力大大削減了我的體能與力量,我用纏護住身體,拼命撕扯着我周圍那水母不知是哪個部位的身體,破碎的絮狀物四處飄浮,我覺得它已經直接堵到了我臉上,可是我在水下本來就無法呼吸。
有一個比較直接的問題是,我不會遊泳。
許願能力的雞肋效果現在就凸顯得淋漓盡緻了。在水底我無法開口說話,在沒有空氣的環境中,我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憑我一己之力掙脫不了的大型水母,我也想不出到底有什麼方法能把我們三個人一起成功救出去。危機來得太突然了。
缺氧的窒息感覺讓我兩眼發白,我們随着列車越來越向深處沉去。
一陣壓力卷向腹部,讓我沒忍住把腹中殘存的空氣吐出了一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此刻已經幾乎擺脫了那隻水母的魔爪,但是迷迷糊糊間,我産生了一種自己即将進入瀕死狀态的錯覺。
記得沒穿越之前,我看過某個綜藝節目,裡面是挑戰世界紀錄的人類最長閉氣時間,能高達二十分鐘以上,可我從前在體能方面是個菜雞,計時最久的閉氣時長也隻有一分多一點而已。
穿越來以後獲得的全新身體,由于接受過地獄級的體能訓練,我有自信自己的閉氣時長能堅持到兩分左右,但是由于此刻的心境等特殊情況限制,從沒入水中到現在,我的體感時間才剛剛過去不到一分鐘,我就已經開始被痛苦到像是刀割腳闆般的窒息感折磨着。
西索和伊路米當時為什麼沒教我遊泳呢?扯開腳底最後一團水母之後,我手腳并用,拼盡全力地向離我最近的一個卡在座位下的空瓶子遊去。
瓶子裡是空氣,或許也是我們的最後一線生機。
随着下沉的深度越來越深,掠過珊瑚礁的水母向着更深處的海淵移動着。冰冷的海水浸泡我的身體,周遭的光線變得越來越弱。繼續向下,下面是肉眼看不清楚的虛無黑暗,有數不盡的我們尚未知曉的動物和植物。
我們會窒息,會被水壓碾碎,變成扁平而破碎的。
水瓶終于拿到手了。我不知曉一瓶分量的空氣能否支撐我們三個人直到回到水面重見天日那一刻,我不想死在這裡,或讓任何一個人死在這裡,我需要第一個返回去,隻要我能開口,我們就都能得救,可他們兩個人真的能支撐到不善水性的我掙紮着遊上去嗎?
我擰開瓶蓋,對着瓶口狠狠吸了兩口,才得以将那令人痛苦到近乎痙攣的窒息感抹消一部分。
酷拉皮卡被困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正在虛弱卻依然頑強地用武器裡的刀切割纏繞在自己身側的水母。我拉着座椅借力遊到他身邊,把瓶子遞到他手中,卻四處都不見生蔓的影子。
我心急如焚,卻又被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懼支配着。我把希望寄托在了酷拉皮卡帶我上岸,我可以用許願能力把生蔓平安帶回來。
多麼緊迫的、與時間賽跑的一場賭上性命的逃亡啊。
我幾下幫酷拉皮卡扯開了他身上的水母觸須,這大家夥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不論我們做怎樣的破壞它都不為所動,都依然向深海繼續移動着。
正在我們手忙腳亂地向車廂外掙脫時,新的觸須突然又纏上來了,一下子就緊緊勒住了我的腹部,甚至直接打飛了酷拉皮卡手裡的瓶子。
随着一陣不可控的反胃,我腹腔裡殘存的空氣被一股腦地全部吐出,同時幾口水猛地灌進我的肺裡。我眼看着那瓶子順着洋流一下子飛出去數十米之外,再也沒有被拾回的可能,繼續向下是一個激流的海底漩渦。
我絕望地想,我們這次真的要完了。
我松開酷拉皮卡的手,用最後的意識對他比了個口型:
快走。
眼前的景象像在夢中似的攪成了一團,我希望酷拉皮卡逃走,逃出去,然後活下去,即使我不在身邊也要堅韌地活下去。我對酷拉皮卡和生蔓都感到抱歉,那種愧疚的心情讓我幾乎哭出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哭沒哭。如果眼淚流出來,會融入冰鹹的海中,然後和大海一樣變得冰冷,因為它們一樣是複雜多變的。它會變成這汪洋大海的一部分,而從今往後,這片海也會承載着我最後的情思,将它同洋流一起帶向世界,讓它變成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戲劇性地想,這個可憐的女孩前生死于火焰,此生又要葬身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