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對于人民的承諾,他一個也沒能做到。
他已經完全喪失了自己的本心,徹底淪為了功名與金錢的傀儡。
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沒有人民。
蔣經緯為陵山國的人民帶來了和平,卻也帶來了和平之後,更為漫長的盤剝與壓迫。
任平生當年最為信任的三名學生,此時已有兩名化身成叛變者。
隻有李昭旭一個人,懷揣着先生留給他的寶貴思想,孤獨而毅然地堅持着。
“權威派”的領袖蔣經緯成為了國家的最高領導人,“真理派”的同志們就淪為了被百般殘忍迫害的對象.
他們被通緝,被驅逐,甚至被蔣經緯下令殘酷地屠戮。
無可奈何地,李昭旭隻好離開恒榮城,在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之下退居于淩恒城東部的農村區域之中,在那個條件極其艱苦的地方,建立起了自己的根據地。
“我們絕不是一無所有,得民心者得天下,得到了人民群衆的支持,我們就已經擁有了一切。”
他們的物質條件極其匮乏,但他們的精神世界,足以被稱為世界上最為富有的。
有了堅毅而決絕的信念,李昭旭決定領導着身處于苦難之中的人民,對這個荒淫無道的當權者進行正義的反抗.
與此同時,蔣經緯也仿佛患上了某種妄想症,時刻,忌憚着遠在幾百裡之外的“真理派”人,将他們視作随時可能威脅到自己統治的不安定因素,甚至懷疑自己身邊也混進了對方的人
蔣經緯的精神狀态雖然有幾分過度敏感,他的擔憂卻并非全部是無稽之談。
李昭旭确實曾嘗試過在各地方政府中安插一些“真理派”的眼線,以便刺探些對方的情報。
隻不過,在這段過程中,出現了一個不請自來的友軍。
他叫作江衍,也是李昭旭當年在納川學館的同窗。
他善于察言觀色,明面上對于蔣經緯很是擁護吹捧,背地裡,卻是一心奉行着任平生留下的正确思想,和李昭旭私下裡交情很是深厚,甚至于以兄弟相稱。
“昭旭啊,蔣經緯那人實在不能深交,千萬不要太信任他。
總有一天,他會站到你的對立面去。
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你需要在他的身邊安插一個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願意成為那個人。”
在“兩派對立”時期,他一直将自己表現成為一個忠誠的“權威派”人,蔣經緯也對其信任有加。
隻有李昭旭十分清楚,對方内心裡究竟是向着哪一邊的。
後來,江衍還是沒能留在中央政府,而是被派遣去了淩恒城,在當地的市教育局任職副局長。
他和李昭旭仍保持着秘密地的交往聯系,關系十分親密友好。
身處于“權威”之中,卻難改“真理”之志,這也許是對江衍其人進行的最為生動而真實的寫照。
在1868年的年初,李昭旭聯合着林肅川、葉澤霖等人,率領了一衆士兵、工人、農民和學生,駐紮在京城郊野處,預備着在适宜的時刻向蔣經緯發起反擊。
“同志們,讓我們團結一心,徹底打破這個殘暴而黑暗的舊秩序!”
“為了自由平等的明天,讓我們全力以赴地前進!”
1868年5月19日,李昭旭所率領的“真理派”與以蔣經緯為首的“權威派”,在恒榮城中發生了一場極其激烈的正面沖突。
然而,即便李昭旭已經充分吸取了任平生先前的教訓,做好了嚴密的規劃和準備,卻還是在極其懸殊的物質條件差距之下,遭受了不可避免的慘痛失敗。
僅僅經曆了不到二十餘天的竭力抗争,“真理派”就已經基本上一敗塗地,潰不成軍。
更加殘忍的是,為了徹底瓦解對方的勢力,蔣經緯下令趁亂擄去了不少“真理派”的核心成員,其中就包括李昭旭的妻子楊雯雅以及他們還不到兩歲的兒子李行端。
楊雯雅被捕,李昭旭也身負重傷,險些被抓到,卻在林肅川的掩護之下成功逃脫了。
監獄中,窮兇極惡的“權威派”分子對楊雯雅百般折磨拷問,絲毫不顧昔日同窗情面,隻為了讓她交代出李昭旭的藏匿之處以及“真理派”内部的情報消息,
“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們的,你們這群下作的東西,連自己的老師都好意思背叛,連自己的同窗都狠下心去傷害。
人民是不會認可你們的,你們早晚要滅亡!”
楊雯雅的意志,比那群加害者們所預想的堅毅得多。
即便受盡了百般的折磨,她仍不肯将那些重要的信息透露半分。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向你們屈服,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不是蔣經緯的狗腿子,不是下賤的叛徒。”
6月23日,楊雯雅與衆多被俘的“真理派”人一同英勇就義,年幼的李行端也沒有逃過那群殘暴者的毒手。
在得知妻子與兒子的死訊時,李昭旭已經在恒榮城中東躲西藏好幾天了,城外戒嚴的防守讓他根本逃不出去。
他隻能留在城中,混迹在難民的隊伍中,躲避着“權威派”人的追捕。
為了徹底斷絕後患,蔣經緯不惜重金懸賞,隻要能夠抓到李昭旭一—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都能得到五萬元錢.
一時間,不少财迷心窮的人被蔣經緯的巨額賞金所打動,不惜違背自己的良心,蹲守在各街巷中,隻為能夠抓得到李昭旭。
李昭旭,這個“真理派”的領袖,此時已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
處在一個極端令人絕望的境地之中,他已經一無所有。
6月25日的夜晚,慌不擇路的李昭旭在經曆了不知多久的奔波之後——這兩天他已很多次幾乎被抓住了——從開放着的大門,踉踉跄跄地跑進了教會的院落之中。
東躲西藏了太久,此時的李昭旭已經徹底筋疲力竭,心力交瘁,基本上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現在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在木匠鋪裡那段充斥着苦難的時光。
周圍仍是那樣的黑暗,讓他幾乎看不到一點方向。
心中懷揣着的理想,也在一次次的碰壁中漸漸黯淡了下來.“先生……,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漆黑的夜色中,除了在烏雲覆壓之下艱難掙紮出幾絲光亮的星辰,就隻剩下不遠處一間房子裡,那盞惟一沒有熄滅的燈。
裡面住着什麼人?也許是善良的神職人員,也許是正等着拿自己換取巨額賞金的敵人。
隻是,現在的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身上的傷口已經被撕裂,李昭旭艱難地向前一步一步地挪着,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門開之後,他再也支持不住,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那個夜晚,是李昭旭與江寒玉的初次見面
深宵寂寂,惟餘一盞燈火,長夜漫漫,初見即是驚鴻.
“沒想到在這樣一個閉塞的地方,也有寒玉這般心憂天下的人。”
驟然間,李昭旭感到國家的未來似乎又有希望了.
“李昭旭,你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