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官淺的房裡,她正躺在床上,床邊的凳子上放着藥碗和雲為衫送來的那顆人參。
上官淺試圖用受傷的手端起碗喝藥,她的手指因為上過夾棍,滿是青紫傷痕,且無法伸直。此刻,她忍不住發出“嘶”的一聲。
腳步聲由遠及近,宮遠徵推門走進屋裡。
“徵公子。”
“不是我哥,很失望嗎?行了,不必在這裡裝可憐,我哥又看不到。”
“徵公子說笑了,你看我身上這些傷,哪一點像是裝的?”
宮遠徵掃了一眼上官淺慘不忍睹的手:“你是不是想着,若是被我哥瞧見你這幅慘兮兮的樣子,他就會憐香惜玉?”
上官淺低下頭,幽幽道:“我有自知之明,我傷了這麼久,角公子也未曾來看過我。”她說着擡頭看了宮遠徵一眼:“哪像徵公子受傷的時候,角公子寸步不離。”
“我是他弟弟,這從小到大的情分,你羨慕不來的。”
上官淺歎了口氣,說:“若能有一天,角公子待我有待徵公子的千分之一,我也滿足了。”
宮遠徵看着上官淺:“我看你并不是這麼容易滿足的人,你眉間眼角都寫着兩個字。”
“貪婪?”上官淺問。
宮遠徵冷笑着搖頭。
“野心?”上官淺再猜。
宮遠徵再搖搖頭,說:“是‘無鋒’。”
上官淺臉色變了,剛想辯解,卻見宮尚角從門口進來。
宮尚角看向宮遠徵:“遠徵,我聽下人說你來了這裡。”
上官淺立刻道:“角公子不用擔心,徵少爺沒有打擾我養傷,他隻是過來關心一下我的傷勢。”
宮尚角說:“我沒有說他打擾你。”
宮遠徵道:“我也沒說我是關心你。”
兩兄弟的表情,一個冷漠,一個譏諷,哼哈一氣,好像早就商量好的。
上官淺低下頭,不再作聲。
宮尚角見上官淺床邊藥碗裡的藥還一口未動,皺眉:“怎麼不喝藥?”
上官淺擡起頭,柔柔的看着宮尚角,沒有說話,隻是從被子裡伸出紅腫的雙手,顫抖着捧起藥碗。
宮尚角見狀,走了過去,一手接過藥碗,一手扶着她,慢慢将藥喂到她嘴邊。
“多謝公子。”上官淺低頭喝完藥,擡起眼睛,輕輕地看向宮尚角身後一臉寒霜的宮遠徵。
宮尚角放下碗,低聲喚道:“遠徵。”
然而沒有回應,房間裡早就沒有了宮遠徵的身影,他便囑咐上官淺好生休息,也走出了房間。
宮尚角回到自己的房間,就看見宮遠徵自己坐在桌前獨自喝着悶酒。
“為何獨自喝酒?”
“酒又不是藥,當然自己喝,難不成要别人喂着喝嗎?”宮遠徵明顯在生氣,生氣哥哥當着自己的面喂上官淺喝藥。
宮尚角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這也值得生氣?她好歹也是我的未婚妻,手傷成那樣,到底是位姑娘家。”
宮遠徵不回答,悶頭又喝了一杯。
而這時金複拿着一封密信走了進來:“公子,谷中據點送來了消息,是關于上元節當晚那個竊賊的。”
金複所說的“竊賊”,就是盜竊雲為衫戒指的那個竊賊。
宮遠徵接過信封,拆開密信,看了兩眼後,輕哼道:“哥哥猜的果然沒錯,那個竊賊偷走雲為衫的東西果然不是巧合,确實是為了引開宮子羽。”
金複點頭:“那個竊賊是舊塵山谷裡的慣犯,據他所招認,是紫衣姑娘指使的。”
宮遠徵疑惑道:“紫衣...雲為衫竟然跑去見她?不嫌髒啊!”
宮尚角問:“查過紫衣嗎?”
金複答:“查過了。紫衣原名葉曉,父母兄長原是江南富商的家奴,後來被送到了‘朲場’...”
宮遠徵問:“朲場是什麼?”
金複答:“是權貴閑暇時的遊戲之所,将人放進林子,當做動物狩獵,以此尋樂。”
宮遠徵露出厭惡的表情。
金複繼續說:“她的父兄都死在了‘朲場’,于是人牙子把她賣給了萬花樓,取名紫衣。”
宮尚角幽幽說道:“這麼看,也是個可憐人。”
宮遠徵問哥哥:“所以,雲為衫那晚去跟紫衣見面就是為了争風吃醋?”
“當然不是。如果隻是為了争風吃醋,沒必要演這麼一出遇賊遭搶的戲碼支開宮子羽。而且,雲為衫作為名正言順的宮子羽待娶之妻,為了宣誓主權,更應該帶着宮子羽一同前往質問。”
宮尚角給自己和宮遠徵各倒了一杯酒,然後對金複說:“送兩塊‘玉’去萬花樓吧,這個地方咱也得‘打賞’一下,好生看着。”
“是。”金複應聲,轉身退下。
若初在這時走了進來,與金複撞上,他微低頭行禮,叫了聲:“虞姑娘。”
她對其微微一笑,與他錯身而過,向裡面走去。
“你傷未好。”虞若初打眼一看,眉頭便蹙了起來,她直接搶走遠徵的酒杯:“還喝什麼酒?果真是半點也不注意自己,虧你還精通藥理。”
“是我不好。”宮遠徵見到虞若初,眉眼染上笑意,忙認錯道:“那我喝茶。”
說着,他從善如流的拿起桌案上的茶壺,虞若初睨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說,隻看向宮尚角,問道:“不知上官姑娘傷勢如何了?”
宮尚角看着二人之間比往日裡要更加親近自然的互動與神态,心裡漫上欣慰和些許的怅然,這或許便是最好的安排。
他回道:“還需将養,但無大礙。”
“如此便好。”虞若初笑了笑,遠徵遞了茶盞給若初,她伸手接過,喝了一口,又說道:“關于霧姬夫人,角公子....”
她話還未說完,方才離去的金複去而複返,他腳步匆匆的沖進來,還未站定,便開口道:“公子...有急信...”
看他的模樣,明明該是什麼急報,但他說着,卻突然又閉了嘴,神色複雜的看了眼端坐在側的虞若初,似是不知如何開口。
金複的神色很是古怪,虞若初覺得有些不對,但也猜不透是何要事,瞧這模樣倒像是與她有關?
宮尚角眉頭也皺了起來,沉聲問:“到底何事?”
“天鏡城來信,道是...是虞莊主...遇刺身亡。”
“哐當。”
是水杯砸落在地的聲音。
若初直愣愣的看着金複,呆愣的坐在那裡,腦子裡還在回想他的話。
遇刺身亡?
誰?
她好像突然間變成了一名白字先生,金複吐出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但是這些字組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虞若初側了側頭,緩慢的撐着桌案站起身,難以理解的問:“你說...身亡?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但她還是用着艱澀的聲音問了出來。
話中之意,她還無法理解,但身體似乎已然給出了反應,視線逐漸變得朦胧不清,身體僵硬到顫抖。
她盯着金複,聲量猛然拔高:“你說啊!”
宮遠徵也震怒的質問金複:“混賬東西,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他上前從金複手裡搶過密信,展開查閱,可逐字閱覽而下,眉頭便皺的越緊,他擔憂的擡頭看向虞若初:“姐姐...”
卻完全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宮尚角站起身,臉色黑沉:“金複,怎麼回事?”
金複答:“月前,北方突降大雪,近日裡有大波難民南下流亡至天鏡城,一夥刺客化作流民求援,混入了翎羽山莊,虞莊主不幸遇害。”
宮尚角猛地意識到了什麼,這樣的事情,何其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