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謝衣深深注視這繼承了他一切的造物,夥伴,半身亦或是他無法實現的理想。
“待你醒來,你就是謝衣。”
離開之前,他還要處理一些瑣事,包括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阿阮。
這些年阿阮的靈力時有逸散,是以謝衣從不讓她戰鬥施法,即便如此,她的靈力仍然在緩慢逸散。
如此,西域之行危險重重,必不可能帶上她。
然而當他提出讓她離開時,阿阮語氣堅決地想要同行。
“此行危險,我不能讓你陷入危險之中……”
“那我就更應該陪你去!”
“阿阮……莫要任性。”
謝衣無奈地勸說,可阿阮難得透露出強硬和倔強:“我不!為什麼你每次都要聽你的,為什麼每次你都要替我下決定?”
謝衣知道,他無法勸說她自行離開了。于是他迅疾施法,捏在手中許久的法術籠罩在女孩身上。
“這是岩心玉訣。此術可将你封印為一尊石像……大約如此,才能将你留下。若我未能回來,百年以後,此術自解。待你再度蘇醒,想必人事茫茫……”
阿阮看着他面前心如鐵石一般的人,一陣巨大的悲哀湧上心頭。
“不要……我不要你替我做決定……我甯可和你一起去,即便是遭遇不測,可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要……”
謝衣神色不動,隻抿着唇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那雙曾經靈動,如今已經失去神采的雙眸。
“……抱歉。”
他留下一句對方永遠不會知道的道歉,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他知道自己在下界早已不再安全,随着流月城對下界的掌控加深,他總有逃無可逃的一天,何況他在下界不曾真的籍籍無名。
他仍舍不得下界的一切,可這些美好從來都不屬于自己。
他要去奔赴屬于自己的戰場,若順利取得神劍昭明,他不會再回來;若他失敗了,他也不會再回來。
最後,他将通天之器拆解成四份,如同托付遺物般托付給他的幾位偃師朋友。
他在通天之器中留下一道幻境,或許終有一日,待通天之器再度拼合,才會有人在機緣巧合之下窺得謝衣的一絲過往罷。
他明白自己隻是放不下,又舍不得……可終究還是做了多餘之事。
謝衣自嘲地笑着,義無反顧地踏上西行之路。
自南疆出發向北,翻山越嶺,隐蹤匿迹,前者還好,後者經曆得多了,難免讓他感到有些疲憊。
他不敢使用偃甲,也盡量少用法術,隻得以最樸素的方式趕路,一路上風塵仆仆,順利跨越整個中原。
西出玉門關,周圍景色開始變得荒蕪。捐毒國就位于玉門關以西的綠洲上。
想必捐毒的國寶一定會受到嚴密保護,最穩妥的辦法是先去捐毒國安頓下來,然後再徐徐圖之。
于是問過胡商具體方位,謝衣在修整一日後,打算用法術全力趕路,争取早日進入捐毒國。
隻是距離捐毒國愈近,他心底突兀泛起一絲隐約的不祥之感,總覺得此行不會如此順利。
他憂慮自己對捐毒國的了解還是浮于表面,捐毒國畢竟是西域大國,國中有修行之人的可能性極大,他此行卻是要偷取對方的國寶……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隻是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力一試,這是他下界二十載唯一的希望,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棄。
即便要他死。
塵沙被風倏而卷上天空,将淺眠的謝衣驚醒。沙漠的夜裡十分寒冷,他見自己睡前生出的篝火已經熄滅,便準備再度點燃。
随即他察覺到了什麼,停下生火的動作,平靜地站起身,看向不遠處那道孤孑的黑色身影。
自他當年叛逃下界已有二十載。
他知道自己永遠也回不去了,他不會被師尊原諒,他從此以後隻能在夢中描繪故鄉的模樣。
他曾設想過未來的某一天,當他真的尋找到了神劍昭明,或是找到了其他的宜居之地,然後帶着這些去向師尊請罪的場景。
他唯獨沒有想過,他們的重逢會是這樣一片荒涼的沙海,他一事無成,他一敗塗地。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