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晏：“想走啊，你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他聲音溫柔得吓人，指背輕輕滑過林北柔的臉頰，眼睛裡仿佛醞釀着一場無法預測何時會降臨的災變。

司空晏眼睛望着林北柔的眼睛，林北柔看懂了。

他不會放手。

林北柔有種擺爛躺平的心态：“我這輩子是普通人，我會生病，會老，就算你硬要把我綁在你身邊，我最多也隻能陪你七八十年，死了以後，難道你還能掌握我去哪裡嗎？你現在的身體，不是勝身洲的本體吧，如果你本體能過來，早就過來了，你其實過不來。”

司空晏垂眸：“……然後呢。”

林北柔心裡這些話壓很久了，索性一次性倒了出來：“你過不來，你就無法讓我也維持不老之身，這個世界不是勝身洲，地球上所有人都會老，會死，包括你……隻不過修行者的時間會比其他人更漫長一些，司空晏，你想要我做到的事，其實沒有意義，那不是你的本心。”

司空晏忽然笑了，輕嗤一聲：“你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我的本心是什麼？你說。”

林北柔感覺自己像單休打工人一樣心累：“是道心本相，你并沒有喜歡我，司空晏。”

司空晏胸口像被搗了一拳，鈍痛蔓延開，翻騰起毒液一樣的戾氣，腐蝕着五髒六腑，他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嘴是笑的，眼睛裡毫無笑意：“你，憑什麼這樣揣測我？我才是司空晏，你說的他才是一樣，你這麼在意他？那三百多年我對你的好，莫非都不如你見他一眼？”

林北柔愣了愣，沒有想到司空晏會這麼說，他和她的想法南轅北轍，完全不在一條線上。

司空晏也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對她說這些話。

以前，司空晏絕不會說這麼直白的話，這是最直白的一次。

林北柔内心很震驚，她隐約意識到司空晏是真的被傷到了心。

祖宗原來也是會傷心的嗎。

林北柔胸口一半不自在一半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我不是這個意思，你……”

她想說，道心本相對自己并無動心，卻覺得太難說出口了，于是張了張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是什麼大佬覺得他愛我我覺得他不愛，我不告而别很對不起大佬，大佬怨夫一樣追過來要我負責的劇情。

心識世界中，霧氣蓦然湧動，司空晏眼神變化，袖子一卷，纏上林北柔的腰，将她抱了起來，飛向空中，林北柔為了維持平衡，不得不環住他肩膀，越過祖宗肩膀看過去，霧氣中出現了很多黃色的漩渦，乍一看像眼睛的形狀。

“别看，閉眼。”祖宗的聲音在她耳畔沉沉響起。

林北柔閉上眼睛：“那是什麼東西？”

司空晏：“髒東西罷了。”

林北柔：“我們現在要去哪裡？這裡是心識世界嗎？”

司空晏：“嗯，本來，我要把你的元神送回你的身體，現在我改主意了。”

林北柔：“……？！”

她頓覺不妙，緊張睜開看向司空晏的側臉：“你要幹什麼？”

司空晏不緊不慢道：“要是把你元神帶回去，你說你會分手啊。”

他渾不在意身後那些漩渦，右手抱着林北柔，左手凝聚出一把心劍，向前輕輕一斬，半個空間被斬出陰陽割昏曉。

司空晏減緩速度，落地向前走，身後展開透明結界。

成百上千漩渦撞在了透明的結界上，就像撞上機艙玻璃的飛鳥，發出讓人心驚肉跳的沉悶撞擊聲，噼噼啪啪，變成一堆堆漿糊，林北柔聽得一陣反胃。

司空晏開辟出了一塊單獨領域，手指動了動，樓閣平地而起，丹楹刻桷，鳥革翚飛，雲窗霞戶。

外面甚至還有一片夕陽雲海，和結界外霧蒙蒙的心識世界完全割裂，像兩張不同的圖被亂七八糟PS到一起了。

司空晏抱着林北柔落入房間内，林北柔環顧四周，空間很大，錯落又連通，有一面沒有牆，上面有垂落的風簾，可以坐在廊下看庭院，另一邊有專門撫琴的角落，還有喝茶的地方，不遠處帷幔後面是床榻。

無比眼熟，熟到她閉上眼能構造出每一個細節。

不是她在勝身洲和司空晏天天住的卧室是哪裡。

司空晏：“你就在這待着，哪裡都不許去。”

他把林北柔放到一個類似沙發的涼軟榻上，林北柔掙紮着想坐起，一條紅絲線飛了過來，将她兩隻手腕綁紮在一起，還打了個結，綁在了軟榻上。

司空晏五指張開輕輕向下，按在林北柔鎖骨下方，讓她不能起身。

林北柔：“你要幹什麼啊？”

司空晏：“……你還是這樣穿，我比較習慣。”

林北柔瞳孔大震，低下頭，她身上穿的也變成了一條勝身洲最日常的白裙，是用一種叫千雲雪蠶絲的東西織的，比現代任何一種已知紡織品更涼快舒服百倍，以前在勝身洲夏天，她天天穿這個。

林北柔：“等等……”

司空晏看了她一眼，這個眼神用語言很難形容，林北柔感覺全身都麻了，下一秒，司空晏化成一道光倏然而逝。

林北柔：“混蛋，放我出去！”

她隻能眼睜睜看着司空晏像一顆拖尾的流星，蓦地穿透結界，擊破了結界外的霧氣，那些漩渦一樣的東西，瞬間朝司空晏撲過去，

林北柔擡頭看向手腕上的紅線，色澤鮮豔得好像要滴血，還有似有若無的淡淡氣息。

那氣息很像雪後松針，冰沁沁的。

高階修士的心頭血，會反應出他心法的氣息，這根紅線是司空晏的血做的。

林北柔很心慌，被綁在這裡關小黑屋，豈不是元神回不去身體了？這祖宗該不會是想把她身體也藏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吧，就因為她說了分手兩個字，觸發了黑化關鍵詞？

紅線似乎感覺到了林北柔的掙紮，居然蔓延生長，生出了更多的紅線，沿着林北柔的手腕纏了過去，纏上腰，又向下纏上腳腕，林北柔越動得劇烈，紅線就纏得越多，林北柔不敢動了。

紅線散發出一種血液的溫暖，灼燙到了林北柔皮膚，熱度還向内侵入，不斷蔓延進五髒六腑。

林北柔：“……”

這種感覺，一下子讓她想起之前的情汛期。

突然間，腦子嗡了一下，林北柔眼前模模糊糊，記憶一下子被攪成了渾水，水面劇烈晃蕩，怔忡了好半天，才想起她自己是林北柔，她現在應該回到現代了。

“其實，你明明想要留在勝身洲。”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就像嘴唇挨着她耳珠說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