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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勝寒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說一切都會幫她料理好,果真就一分心都不需要她操。
阿嫲被送進了南城條件最好的療養院,她父親的那些債務、騷擾她的混混,都一一被料理好了,就連她的住處,也被安排在一個她從不敢想的高檔小區。
某個天氣晴朗的早上,謝文柏拿着一份合同來找她。
很薄的幾張紙,上面是溫勝寒會提供生活上的物質資助直至她27歲之類雲雲,顧蜻遊掃了一眼就明白了,這是她的“契書”。
白紙黑字,她未來的十年就這樣定了。
顧蜻遊甚至沒有往下翻看的欲望,直接掀到最後一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還有這份東西,”謝文柏拿出一個手提袋推到她的面前:“入學手續已經辦好了,這是您的學生卡和校服,請您務必做好準備,下周一會有人來送您去學校。”
“現在上高三已經來不及了,溫總的意思是,讓您先上一學期的高二過渡,下一年再參加高考。”
顧蜻遊看着眼前的袋子,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從沒想過,溫勝寒會讓她重新回去上學。
“為什麼?”顧蜻遊的聲音有些飄浮,也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問自己:“有必要嗎?”
真的有人,會送自己養的金絲雀去讀書嗎?
“溫總認為有必要,那就是有必要。”謝文柏的口吻很冷酷:“他喜歡聰明的人。”
顧蜻遊點點頭,有些木然地扯過桌面上的袋子。
她的确不應該拒絕這個機會。她看着裡面嶄新的校服和學生卡,上面印着南城一中的字樣,這是她從前根本不敢肖想的地方,也隻有被教導老師訓斥紀律的時候才能接觸到——“你們給南城一中的學生提鞋都不配!”。
她摸了摸刺繡做成的校徽,心裡有些酸澀,如果這是她堂堂正正進去的學校,阿嫲知道該有多開心。
以前村子裡女孩兒大多數是不能夠上高中的,無外乎都覺得年紀到了就嫁人,再讀也是浪費,要不然,也得早早外出打工補貼家用,隻有她的阿嫲是個例外,對于讓她讀書這件事有着近乎瘋魔的執着,甯願勒緊褲帶少吃一頓也要讓她上高中。
她為阿嫲放棄了的機會,現在又陰差陽錯地回到她手裡來。
她是該對溫勝寒感恩戴德的。
“溫先生,對我有什麼要求嗎?”她兀地開聲問道。
對于豢養的金絲雀,總歸是有規矩的吧?
謝文柏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神色微微一頓,随後闆正地道:“溫總會有吩咐的。”
這個“會有”,一晃就是兩個月。
南城已經徹底進入夏天,天氣焦熱,氣氛也焦熱,離高考已經不到一個月,學校的氣氛越發緊張起來,這種緊張,連明年才參加高考的高二也難以幸免。
收到溫勝寒短信的前一刻,顧蜻遊正在和鬼見愁的數學題做鬥争。
她的基礎不好,在原來的學校再拔尖,被放到數一數二的學校裡拔尖的班級,隻有原形畢露的份兒,加上離開學校太久,總有知識被忘掉了,囫囵學了兩個月,也隻是勉強跟上,期中考試的成績并不好看。
班主任關心她,叫她不懂多問,問同學,問老師都可以,不用害怕。
顧蜻遊當時是應下了,回來後依然犯難。南城一中的學生大多數都是從初中一路讀到高中的,小圈子很固定,旁觀了兩個月,她仍然難開口插進去,這是插班生的難處。
再者,各科老師都是一人抓幾個班,忙得團團轉,顧蜻遊拿着題去過幾次辦公室,來問問題的隊伍長得讓人迷眼,往往還沒輪到她就已經上課了。
沒有辦法,她隻能自己死磕。
南城一中沒有晚自習,晚飯過後,她搬到窗前學習。
入夜以後,下了場小雨,涼風習習,讓人平靜許多。顧蜻遊剛洗過澡,頭發絞到半幹,便拿着草稿紙做演算。
桌面上的手機兀地震動了一下,她随手抓起,正懊惱忘記靜音,瞥見短信的内容,微微一怔。
【下樓一趟。】
沒有署名的陌生号碼,但是顧蜻遊即刻意會,抻着脖子往窗外看去。
夜色朦胧,枝葉半掩之下,一輛熟悉的墨綠色的歐陸打着雙閃。
後排的車窗半開,從上往下看,隻能窺見其中的人白衫勝雪,恍如霧中月光。
于是,她那顆因為數學題而變得死寂的心,重新在胸腔内咚咚彈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