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實中見過你的身軀，也在夢境中目睹你的過去。”

“也許初次見面這種說法不太合适。但現在，更重要的是……”

深秋瞥了一眼幾乎要維持不住形體的代歐奇希斯，神色冷峻。

代歐奇希斯用超能力制造出的“牢籠”不但能将鬼劍的意識關押其中，也阻斷了它向周圍吞噬生命力的可能。不然的話，黑魯加它們也許會和當時雷伊布一樣痛苦了。

她不知道這隻失去載體隻剩下意識體的鬼劍是如何把自己的‘意識’分散在這裡的，也不知道它是怎麼能做到掌控夢境和意識的。

但傳聞中，獨劍鞘會附在人類身上，還會用藍色緞帶卷住握劍柄之人的手臂吸取生命直至其倒下；而堅盾劍怪更是被認為是曾跟随曆代國王的精靈，它會追随自己認定的人，也會用強大的靈力操控人心使之服從。

而另一種傳聞說它是會帶來厄運的精靈，因為被它盯上的國王最後都會被吸走生命力死于非命，而他的王國也會因此而變得衰敗。

如此想來，這種“吞噬生命力”、“操控人心”的能力也并不是空穴來風。

總之，雖不知它所說的月亮使者到底是誰，無論是“新月的化身”美夢神克雷色利亞，被人尊稱為“邀引月亮之神”的露奈雅拉，又或者是其它暫不知曉的……但既然能将月光化作力量賜予給鬼劍，那一定是位力量非凡的存在，能直接讓鬼劍的防禦範圍擴大如此之多。

但正因如此，危險系數也随之上升，一旦它徹底喪失理智，那後果不堪設想。

“如果現在撤掉這層牢籠——告訴我，你能夠抑制住自己的能力嗎？”她沉聲問道。

代歐奇希斯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如果牢籠被解除而鬼劍無法控制好自己，那麼她和她的精靈們必然首當其沖。

「我可以！」

陰影——或者說是鬼劍的意識體，連忙答應道，「除了那次以外，其他時候我隻有在能量嚴重不足時才……才，忍不住的。」

代歐奇希斯，這個紅藍相間的陌生精靈帶着一股無比沉重的壓迫感，讓它忍不住想遠離，然而它現在能如此清醒地感受周圍的一切又是多虧了對方。

即使是那麼細微的一絲，都讓鬼劍感到至臻至純的能量結晶如潮水一般湧入靈魂，瞬間将饑餓驅散，而被那些肮髒靈魂污染的地方也仿佛被洗滌了一般，無比清爽。

“所以你隻要吃飽肚子，就不會發生吞噬别人生命力的情況？”深秋将信将疑。

「是這樣的。」鬼劍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還……」

代歐奇希斯聲音低啞，力氣也越來越微弱，它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想要向深秋伸出手，卻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身體竟然變得越來越透明，然後化作點點塵埃，緩緩消散在空中。

“代歐奇希斯！！”

深秋大驚，然而她的手掌穿過了代歐奇希斯的身體，最後，那裡隻留下一顆光芒黯淡的藍色晶核。

它又回到了之前的樣子，甚至更虛弱，任憑深秋怎麼呼喚也不再有回應。

“……”

果然，還是超負荷了。

她渡給代歐奇希斯的力量對于精神力浩瀚的超能力系精靈恐怕隻是杯水車薪，好不容易攢了些，這下可好，本就不多的積蓄一下子全用光了！

「對不起。」鬼劍下意識地道歉。

“不怪你。這是我做的決定。”深秋擺擺手，小心将代歐奇希斯的晶核收到背包内。

她不至于怪罪到對方頭上，隻是心裡忍不住感到愧疚自責。如果能再強一些，精神力再多一些，也許代歐奇希斯就不至于又回到這樣的形态了。

深秋和幾隻精靈再次确認一番，他們沒有任何生命力流失的感覺。

“既然你現在影響不到其他人，那就出去吧。”

深秋往前走着，又忍不住回頭問道，“說起來，之前我在這裡看到了一扇大門又消失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門？什麼門？」

“我們都看到了，而且觸感和重量都很真實。總不可能是同時産生了幻覺吧？”

「……」鬼劍詭異地沉默下來。

「對不起。」它再一次道歉，然後小聲地解釋，「我在刻意擾亂所有進入這裡的意識體，也包括思維和五感……所以……」

它說得很輕松，就好像這樣龐大且精确的操控誘導對它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你怎麼這麼喜歡道歉。”

深秋無語歎氣，心裡卻默默驚歎于對方可怕強大的力量，“算了，我倒是能理解你的想法。不過這裡除了我以外還有不少訓練家，穩妥起見，你還是暫時别被發現為妙。”

「好的。」

＊

他們再次來到了懸崖邊。

雖然鬼劍之前因為靈魂污染而忘記自己從何而來，隻記得要守護好這片地方的職責，但當真正看到這把生鏽的劍、看到那行熟悉的刻字時，漆黑的能量團又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是了，它怎麼能忘記呢——

在熾熱的火爐中獲得堅硬鋒利的身軀；

看到過往日那些貴族廣袤無垠的領地；

也在熱血勇敢的冒險者手中斬斷荊棘；

最後，在溫和綿長的期盼中蘇醒神智。

「我的，職責……」

它将意志與劍身分離，把所有溫暖的善良和祝福埋入大地，而另一部分則悄悄隐匿起來，用尖銳的惡意對付所有不懷好意的敵人，最後帶着一身殺氣和髒污的靈魂，鑽進洞窟最深處，希望有人能給予它最後的死亡和安甯。

“沒有人會比你做得更好了。你保護了該保護的人們，如果沒有你，就不會有今天的碧知鎮。”

深秋看了看這團一直和她保持距離的黑色陰影，又看了看那把生鏽的劍。

插在懸崖上的劍又細又長，暗淡無光，怎麼看都和精靈圖鑒裡那不僅帥氣，還拖着一根長長緞帶的模樣完全不像。

“有代歐奇希斯的幫助，現在的你應該不再受到那些肮髒靈魂的侵擾了吧？”

「是的。非常感謝您和您同伴的幫助。」想到代歐奇希斯，鬼劍的意識體又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态度變得更加謙卑了。

“那麼，你現在還有求死的想法嗎？”

鬼劍沉默片刻，聲音低沉而悠長：「我曾希冀有人賜我死亡，以讓我永遠安甯。」

「但，您……給予我更珍貴的東西……」

是她回應了它的呼喚，讓它重新清醒，讓它在這把熟悉又陌生的劍前，終于憶起自己的過去。

“不是我。”

深秋輕笑了一下，搖搖頭，“幫你重新清醒的是代歐奇希斯，而真正喚醒你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