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輸。」

熱帶龍突然開口。

「什麼？！不經過我的允許，你怎麼敢——？！」

「……我是為了你啊。」

熱帶龍自始至終神情都是溫潤平和的，它收起翅膀落回地上，輕輕歎口氣，「正如他們所說，我們沒有勝利的可能。無論是屬性克制還是力量本身，我們都不如它們。」

它的性格并不像毒薔薇那樣氣勢逼人，在剛才兩三招的對比中也已經意識到雙方巨大的實力差距。說到底，野生精靈和在訓練家手下經過系統訓練的精靈有實力差距也正常，熱帶龍心态很好地想。

而且這種一時的争強好勝不是必須的，無謂的争執不如坐下來冷靜地好好溝通。為了毒薔薇和這片必須堅守的地方……認輸并不是什麼大事。

「哈，這大家夥倒是看得很清楚。」

黑魯加瞥了一眼心有不甘的毒薔薇，嗆聲道，「早該接受自己的弱小了。」

「你——！」

毒薔薇氣極，卻無話可說。

路卡利歐沒有再阻攔黑魯加的惡劣态度，隻是用淡漠的目光注視着對面兩隻神情各異的草系精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看向露營地的方向。

仔細用波導一感知，發現深秋那邊并沒有什麼動靜後，這才微微放心。

……看來并不是刻意的調虎離山，既然如此，那就還有得談。

路卡利歐垂眸不語。

它下意識不想讓深秋知道這邊發生的沖突，安心地睡上一覺才好。這邊的麻煩事，它和黑魯加絕對會在深秋她們起床前搞定，不讓她擔心。

「我為之前的沖突向你們說聲抱歉。……毒薔薇并不壞，也沒有必須要和你們争個勝負的意思，她隻是有些着急了。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熱帶龍彎下長長的脖頸，「我們出生起就一直住在這裡，守護這裡。這片地方是我們的家——很重要很重要。」

「其實，這片土地一開始并不像現在這樣綠草如茵——你們能想到嗎，隻是人類露營時的小小火苗，最後卻讓整片平原變成寸草不生的荒地。」

黑魯加愣了片刻，沉默不語。

「果然是有隐情。」路卡利歐若有所思，「怪不得你們這麼讨厭人類來這片地方……」

「是的。這片地方常年日照充足，幾乎不太下雨。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裡，那場大火燒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的眼睛裡幾乎都是那火焰的赤紅色……好在最後有許多人類和水系精靈來幫忙，大家共同努力，才撲滅那場大火。……而這棵樹，是我們的希望和未來。」

——那是多麼兇猛可怕的火啊。

從一點點火苗，到最後在遼闊的平原上連成一片，風助火勢，染紅了整片天地，附近的空氣中全部彌漫着草木被燒焦的難聞氣味。地獄一般的景象讓生性平和溫馴的草系精靈慌亂逃竄，而那危急關頭，卻有一隻毒薔薇勇敢地站了出來。

它說，大家不可以慌亂，我們必須靠自己拯救這片土地。

這隻身型嬌小纖細的毒薔薇思路清晰，神色堅定，把速度快或會飛的精靈們組織起來，一起四處尋找幫手，并去最近的水源處運送水回來。

可微小的努力在這燎原烈火前隻是杯水車薪，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的精靈們隻能眼睜睜看着火勢進一步向周圍蔓延。

過了好久，才有人類帶着水系精靈們姗姗來遲。消防車一輛輛地趕來，許多蚊香蛙、瑪力露麗、樂天河童和更多它也叫不上名字的水系精靈一起使用了威力驚人的水炮，這才撲滅了那場大火。

「……看，這棵樹已經長得這麼高啦。」

熱帶龍溫和地注視着大樹，又擡眼望向遠處。

那時，會有無數樹苗在這裡破土重生，在這裡重新生根發芽。幹淨翠綠的新葉會替代焦黑不堪的土地，将一望無際的平原點綴成最詩意的綠色油畫。

「……」

「抱歉。」

毒薔薇驚訝地看向黑魯加。

「我說抱歉！我不知道原來有這樣的事情——總之你們就是需要一直守護這裡吧？之前又是放香氣又是放毒針的，誰知道是什麼意思！我們路過這裡隻會覺得奇怪！」

毒薔薇聞言更生氣了：「你這家夥——道歉不像道歉的樣子！而且之前都說了是警告！警告！香，香氣又不是我故意的，那時候心情很好，就控制不住……誰知道你們這些家夥不但偷偷聞我的香氣還要在那裡露營？！隻給你毒針都是本小姐寬容大量！」

黑魯加露出一個幾欲作嘔的表情。

路卡利歐哭笑不得地把它們分開：「既然誤會解除不就行了？多大了還拌嘴。」

「還輪不到你小子說我。」

「……」

被遷怒的路卡利歐：一股子無名火。

信不信它回去就向深秋告狀！

「好啦好啦。」熱帶龍看了好久的熱鬧，這才笑着把遠處觀察好久的小家夥們喊過來，「大家都過來吧。」

是幾隻橡實果，走路草，傲骨燕和小拳石。

黑魯加和路卡利歐并不意外，它們早就發現這裡有其他精靈在暗中觀察他們了。索性也沒有什麼危險，它們便沒多注意。

雖然熱帶龍告知它們已經沒有危險了，但這些野生精靈仍然表情膽怯。它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黑魯加和路卡利歐，又飛快躲在熱帶龍身後。

被當成壞蛋的黑魯加和路卡利歐無奈地對視一眼。

「總之，我真誠地為我們的行為向你們說聲抱歉。」路卡利歐環視周圍，禮貌地低頭，「我們明天就會離開此處，今天……多有打擾。」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毒薔薇疑惑。

它還對這兩個家夥很好奇呢。

「我們還有更遠的目标，更多要做的事情去做。」路卡利歐溫和而疏離，想到深秋那邊，眉眼柔和下來，「和她一起，去見證更廣闊的世界。」

「她？你們的訓練家嗎？……我完全不了解，旅行是這麼好的事情？」

黑魯加搖頭：「旅行隻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你和誰一起。是喜歡的人，就會想和她一起走遍世界的每個角落，欣賞到每一處美景，攀登上每一座高峰，看她享受勝利，在所有人歡呼和掌聲中舉起冠軍獎杯……這些心情組成了我們的“旅行”。」

毒薔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其實它還是很讨厭那些露營造成失火的人類，但也沒辦法否認有更多更純淨有愛的好人存在。它感到矛盾，卻也不願再多和黑魯加它們争論，于是隻好安靜地看着星空，思考着什麼。

「我是有職責的。」

過了好久，毒薔薇輕輕說着，卻露出很開心的笑容，「雖然很很可惜不能像你們那樣去每個地方都看看，但和它們一起，照顧這片遼闊原野和花草樹木，躺在綠色的草地上看雲朵飄蕩，看夕陽在空中繪出好看的畫，和大家分享新鮮的樹果，高興就一起唱歌——

你說得對！和朋友一起，普通的每一天都很有趣！」

熱帶龍看着眉歡眼笑的毒薔薇，感覺自己心情也跟着明朗起來。它體貼地把脖子上的果實分給大家，溫柔地看着所有精靈們都圍坐在一起。

它們敞開心扉，說了很多很多。

等到天邊露出微亮的金光時，黑魯加和路卡利歐向它們告辭。

「我們都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不過是時候回去了，深秋會擔心。」

毒薔薇還有些意猶未盡，但也隻好和它們告别：「祝你們每天都開心。」

「祝你們變得更強——和你們的訓練家一起。」

熱帶龍和毒薔薇目送它們離開，相視而笑。

*

「……好困。」

「我也是。」

「回去再睡一會兒吧。」

「怎麼和深秋說？」

「實話實說。然後睡覺。」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