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實驗室走出來後,亞莎一時間不知該幹什麼,一轉頭卻發現深秋眉頭緊蹙,臉上表情也冷肅得可怕。
亞莎很少見到深秋這幅吓人的樣子,一路上都沒敢開口。
對戰塔旁邊有一座溫室花園,透過玻璃圍牆可以發現裡面環境清新幽靜,是個不錯的好去處。深秋瞥了一眼,一言不發地拉着亞莎走了進去。
她确實心情不太好,而這一切都來自于那位倫多博士。現在,她需要整理一下已知的信息,并将這些事情告訴亞莎。
看深秋坐在長椅上喝了幾口水,差不多冷靜了一些,亞莎這才小心翼翼挪過去,問她怎麼回事。
“不對勁。那個男人在說謊。”深秋開門見山。
“但他也不是壞人吧。”
亞莎回憶了一遍見到倫多博士後他的所有神态變化,不僅讓她們進入私人實驗室參觀,還給他們講解這麼多信息,撓撓頭,又覺得自己這麼判斷可能有些武斷,小聲補充道,“我是說,感覺他對他兒子很好。”
“對家人好并不能說明什麼。”深秋搖頭。
她拉着亞莎走到角落裡,冷靜地梳理信息:“極光作為代歐奇希斯傳達信息的一種手段,在自己的同伴隻留下一個晶核時,你覺得那隻紫紅色的代歐奇希斯會通過極光表達什麼?”
“那肯定是難過悲傷……這種。”
亞莎回想起那隻代歐奇希斯尖銳的嘯叫,眉頭皺了起來。
“然而,代歐奇希斯在隻剩一個晶體的情況下是可以再生的,這一重要信息他卻避而不談。”
在亞莎瞪大的瞳孔裡,深秋看到了自己無比冷靜的面容。明明自己内心的情緒翻江倒海像是一鍋燒開的水,可現在她卻像是靈魂脫離了身體,用一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冷漠地看着眼前這個從容而沉着的自己在不緊不慢地說話。
奇怪,為什麼她明明内心早已洶湧激蕩,臉上卻沒有把這個情緒表達……或是爆發出來?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疑惑地感受着那裡激烈的心跳。
“冷靜”的那個自己直直地看着亞莎,繼續說道:“那麼,既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為什麼紫紅色那隻代歐奇希斯會那麼難過?”
“可,可那畢竟是它的同伴啊……”
亞莎想了想,覺得深秋的思路也有幾分道理,便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我覺得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醒來所需要的代價太大。那隻紫紅色的代歐奇希斯沒有能力獨自使它的同伴‘複活’。”
“以及,「激光能量足夠時,完全可以使其複活」——這至關重要的一個結論,他恰巧同樣回避掉,反而告訴我那顆晶體已經不能夠自我再生,隻是代歐奇希斯的一塊殘骸。”
“這不是什麼「沒問所以不說」的巧合,這是欺騙的謊言,亞莎。”
在說出這句話時,深秋終于露出了堪稱尖銳的神情。這一刻她似乎覺得,自己心髒跳動的頻率和代歐奇希斯向外輻射的波動竟然漸漸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就像是代歐奇希斯自己睜開了眼睛和她對視,并借助她口說出來自己的困境。
代歐奇希斯是“活”着的。
代歐奇希斯不想被關在那裡。
代歐奇希斯擁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絕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隕石!更不是什麼可笑的殘骸!!
當命運的宇宙射線在遙遠的太空裡照射到那一簇附着在隕石上的DNA時,當它成長并擁有了自己的思想時,代歐奇希斯就是獨立的個體!應當有自己的意志才對!
給我放手啊你這家夥!讓它們團聚不好嗎?!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可意識到對方的盛名在外的學者身份時,卻又隻能無力地歎息。
“似乎被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子對待了啊。”
“……”你不就是小孩子嗎。
亞莎心裡吐槽歸吐槽,态度還是很端正,“隻要是激光就可以的話,他不會沒有這樣的分析儀器。但是,會不會是别的什麼原因,比如設備功率的問題……”
“我不否認有這樣的可能。但是,他既然看過得文那邊的研究報告,也看過那段視頻,那就不可能不知道代歐奇希斯的意志,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晶體根本就不是死物,而是有意識有思想的生命。”
而且她記得,那個玻璃罩内是有激光探頭的。
哈。
果然是私心在作祟吧。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覺得“我會幫助和我無關外星生物完成團聚”,反而會覺得“反正我撿到了這塊晶體那就屬于我,巨大的研究價值放在那裡怎麼可能會放手”。
将寶物緊緊攥在手裡,有無數的時間可以去研究——也許代歐奇希斯們的意志,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亞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這麼做,無非是想進行更多的研究罷了。
亞莎還是相信正直善良的好人更多的,但聽到這裡,她心中不禁也湧起惋惜和難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幫它們團聚。”
和同伴失散這種事情,她一點都不想看到!
那兩隻代歐奇希斯,雖然還“活着”,可現在一個沉在海底,一個關在玻璃罩裡,而且都是隻剩一個晶體的狀态。他們本來一同搭載隕石在宇宙中共同飛行,卻無辜墜落在地球上,這難道能怪那兩隻代歐奇希斯嗎?
“而且那隻代歐奇希斯在一開始并沒有立刻還手。是它捧着同伴的晶體,受到了裂空座的攻擊,被迫和同伴分離時……才開始主動進攻的。”
兩人都陷入沉默。
可裂空座也并沒有做錯。
無論是代歐奇希斯這種來自宇宙的“天外來客”,還是其他别的隕石,裂空座作為守護地球的一道屏障,在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和攻擊性之前,先手防衛,是完全合理的。
“你知道嗎亞莎……我當時,好像聽到了它的聲音。”
深秋看向亞莎,明亮的紅眸此時似乎褪了些光芒,就連清澈的嗓音也低了幾分,“我聽到那顆綠色的晶體好像在說,「我想見你——」”
同樣是冰冷空寂的、沒有聲調變化的無機質聲音,可這隻代歐奇希斯擁有同伴,因而更多了幾分思念得到熱切。
那一瞬間,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了柔軟的心靈,讓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似乎,她似乎曾經聽到了類似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