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姐再見。”
“雅姐姐明天見!”
“王小雅明天咱們不見不散!”
“小雅早點休息。”
“雅雅拜拜!”
“嗯,再見。”她揮着自己的手和他們一一道别,啟明星内仍燈火通明,忙碌的操勞聲依舊喋喋不休。
還得忙。
吳思賢還沒回來,報表什麼的還得她來整理總結,王雅拿一份工資打三份工,年紀輕輕就渾身難受。
鍵盤噼裡啪啦的被敲響,她腦海裡一團亂麻,她删除掉屏幕上的亂碼,終于是卸下了所有僞裝,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
“我他媽的為什麼要答應她?不和她打不就沒那麼多事了?我去他媽的,這世道究竟是怎麼論的?!神就可以草菅人命了?”
“白六是這樣,吳語笙也是這樣,他們還有沒有良心這玩意?!憑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就因為我們是人?在他們面前卑微如蝼蟻的人類?”
“神經病吧他們!”
“你這樣罵他們也聽不見。”
王雅猛的擡起腦袋,她眼睛腫得像核桃,此刻抽泣着,那模樣好不可憐:“你,你咋進來的?”
“正門。”白柳坐在她對面,他從手套裡抽出一張靈魂紙币推到二人中間,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希絲還活着。”
“她的靈魂紙币沒有消失。”
盡管女孩的臉已經完全變了樣,但發型和服裝絲毫未變,她仍然甜美的微笑着,那雙眼閃着明亮的光。
“吳思賢認為應該讓你去和她談一談。”白柳收起紙币,他直視着王雅清澈的墨綠眼眸,微笑重新挂在臉上:“她應該也很想見見你。”
“如果我猜的沒錯--”
“她對你的情感不止友誼。”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王雅讨厭這種味道,讓她反胃。
在其他世界線,阿迪雅希絲的病後期白六會放棄治療,脆弱的,瓷娃娃似的小姑娘蝸居在自己柔軟的小床上,消毒水和藥水的苦澀滲進了她的骨頭縫裡,久久不能揮散。
電梯的顯示屏裡的紅色數字跳躍着,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着自己的腳邁向吳語笙所在的病房。
她不是阿迪雅希絲那個把醫院當家的嬌小姐,她是個大病初愈的神明,她不會用謊言去誘導自己邁進死亡的墳墓,因為她對自己的生命和尊嚴不屑一顧。
她會怎麼磋磨自己呢?
靈魂交易?或者是獻出她别的珍寶?
王雅不得而知。
她是隻踟蹰不前的羔羊,她站在門前,擡起手,遲遲不敢叩響門扉。
她心裡清楚,一旦打開這扇門,那往後不管發生什麼,都将是無可挽回的過錯。
“吱-嘎--”
門是虛掩的,風替她做出了選擇。王雅推開了門,病床上的女孩側着身子看着窗外亮起的繁星和萬家燈火,背影孤寂落寞。
她聽到了門的呻吟,緩慢的扭過頭,一滴淚順着臉頰落下,被她用肩膀蹭掉。
“你來了。”
神明也會流淚嗎?
她的眼淚也是熱的嗎?
王雅的腳仿佛在原地紮了根,她呆呆的凝視着吳語笙垂淚的眼,喉嚨裡發出幾個毫無意義的單音節。
“我,我來了。”
“白柳讓你來的吧,這家夥還真是懂我心思。”吳語笙呼出口濁氣,她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半瞌着眼:“她的靈魂沒有消失,我隻是暫時借用一下她的身體,但目前的情況很糟。”
“這具身體太脆了,我所有的器官都在超負荷運作,我現在情況就像1999年的機箱外殼裡塞了個4090顯卡,這個形容能讓你好接受點嗎?”
通俗易懂。
“那她原來的身體呢?”王雅小心翼翼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這句話好像踩到了吳語笙的痛腳,她咬着牙,氣到眼睛變色:“媽的,說起這個老子就來氣,白六那老登咋想起來玩蠟了?我還以為希絲和老謝一樣都是石頭雕的才讓你放火。哪成想你一根火柴下去不僅我成烤魚了希絲也化了。”
“我當時就跟被人往腦袋上敲了一悶棍似的兩眼抹黑,我能活,但她沒殼是真不行。沒辦法的事隻能讓她用你們累死累活找全乎的我的身體了。”她噼裡啪啦說了一通,連拍好幾下自己的大腿洩憤:“改天去拉萊耶我看看能不能讓白老登再刻一個,一直耽擱着你們都他媽把我當惡人,我心裡那個冤啊。”
“那她現在在哪?”
“【失樂園】,但我更喜歡叫它伊甸。”吳語笙指着自己的胸口:“那是我心中僅存的淨土。”
“現在這個點她應該吃上蘿絲烤的紙杯蛋糕了,希望蘿絲這回沒有放緻死量的糖。”
王雅緊繃的弦放松,她拿起腳邊的【法官的天平】,天平倒向了“誠”,這個神明嘴裡沒有半句虛言。
“我在你們眼裡真的很沒誠信嗎?甚至用這種東西來試探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這是防範于未然。”王雅悠閑的晃着手裡的天平,順帶從兜裡摸出自己的手機:“各位也聽到了吧?今晚能睡個安穩覺了。”
熟悉的頭像一個接一個離開的語音通話,吳語笙咬住下唇,她眼裡的湛藍褪去,深沉的棕如泥沼般粘稠陰濕。
她的手輕輕的按在了王雅的胸口,趁她愣神的間隙狠狠将她推到在地,而她跨坐在王雅身上,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力氣微乎其微。
脈搏在她的指尖下有力的跳動着,她是個活人,是個活生生的人類。
而不是一具支離破碎的,冰涼的死屍。
她散亂的黑發被王雅别在耳後,對方撫摸着她的臉頰,大拇指擦拭掉她眼角殘存的淚。
“也許我們可以用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去坦然面對那個【未來】。”
“你該向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