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睛，正巧與站在後門門口光明正大觀察他的天玑對視，白柳嘴角上揚，無聲的對面無表情的天玑說：“沒有人能走出月亮灣。”

“你謊話連篇。”

“我沒說謊。”天玑終于摘掉了脖子上的頸環将它随意的扔在沙灘上，黑色的縫合線下是海浪般的藍紋：“你以為的真實便是真實，你以為的虛假便是虛假，颠倒黑白，旋轉硬币的正反兩面好讓所有人都認為的【真實】成為真正的【真實】，這，就是我從她那裡掠奪來的能力。”

“面對防備心重你們，我能疊加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身份，不管是提供住所的好心npc，還是倒黴又弱小的異化玩家，亦或者是一隻怪物，可……”

“唯獨不能是【神明】，這是祂給你下的限制。”白柳走出海水，濕漉漉的腳印被推進的浪擦除，他撿起頸環，拍掉上面的沙礫後重新給天玑戴好，還順手幫她撫掉肩膀上發絲：“如果我們能真正的通過這個貨不對闆的副本，你會怎麼樣？”

“重新來過，這短暫卻又漫長的七天我已經重複過無數遍了。”她拍開白柳的手，像隻炸毛的流浪貓，可内心還是懷揣了份對人類的信賴：“說實話，你們這幫神經病到底是給我帶來了些樂趣，盡管微不足道。”

“【我們】，應該都會很喜歡你們的。”

＊

在夜晚即将來臨時，白柳帶着牧四誠和王雅提前趕往了要舉行祭典的廣場，可能是十四年前阿迪雅希絲從水路逃跑成了楚藤這輩子遭遇過的最大的滑鐵盧，讓他不惜放棄重建神像也要修一座離海邊遠遠的廣場，但今日，他們幾個會成為他此生第二個大污點。

“王雅，【蝴蝶眼】的另一隻在你手裡吧。”

被cue的王雅眼神閃爍，【蝴蝶眼】這道具能窺探副本内人眼不可見之物。她之前還在流浪馬戲團公會摸魚打雜時一聲不吭把有用的道具拿走，白柳這個會長确實有資格秋後算賬。

“想什麼呢？”白柳伸手點了點人群聚集處的廣場：“用道具看看廣場下面。如果沒有，我們就回沙灘。”

不是算賬就行。王雅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左眼裡是一圈一圈的金色漩渦，她透過層層人海看向廣場之下，原本笑着的嘴角放平，眉頭也皺在了一起。她的臉色很難看，左眼也流出了血淚：“白柳…這下面……”

“全是屍體，對嗎？”把臉捂住了他的左眼，平靜的看着廣場上架起的柴火堆：“不想看就别看了，晚上容易做噩夢。”

王雅摘除道具，但廣場下那一具又一具疊放的屍體們還是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楚騰究竟獻祭了多少祭品？月亮灣裡還有多少幫兇？那【海神】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你們看到了吧。”天玑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後，她身上穿了一件靛藍色的長褂，仔細瞧去周圍的人群裡也有身穿這種衣着的村民，男女老少，隻不過數量較少。

“幹嘛這樣看着我？雖然我也知道這件衣服很醜。”她有些尴尬，聲音也不自覺的放輕了些：“我們本村人的祭典服，有這件衣服的都會到廣場上跳祭祀舞，到時候可别笑話我。

“對了，還有件事情。”她側過身，旅館内剩餘的五人也來到了此地。小分隊集結完畢，白柳沖點了點頭吳家父子表示感謝：“感謝啟明星二位的幫助，等下就要麻煩你們了。”

“麻煩啥，小語那丫頭我是真心喜歡。”吳思賢搓搓手，笑得有些許奸詐：“老白，你妹有興趣再認個幹親嗎？我認為我也是……”

“不了，謝謝。”白柳的婉拒，直接讓一個活潑開朗的大學生當場自閉，吳國慶也照着他的後腦勺擡手就是一下：“瞎說啥呢？語笙要是知道她該怎麼想？”

你也知道有語笙會傷心啊，爸。

吳思賢不再言語，真正想認幹親的不是他。他看着自己有些心虛的親爹一口氣堵住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他确實很喜歡白語那小姑娘，但妹妹沒有回來之前，他不會讓任何取代語笙的位置。

當第一顆星星出現在夜幕中時，月亮也如約而至，篝火被點燃，鼓聲從廣場的四角傳出，身穿紅袍的舞者頭上戴着不知名生物骨骼制成的面具，肢體僵硬的跳起了詭異的舞蹈，其他身着藍褂的村民們也紛紛上場，和那名舞者一同圍着藍色的火焰舞動着自己的肢體，口中也唱起了晦澀難懂的歌謠。

天玑也在其中，她赤着腳，右腳踝上系着串鈴铛，丁零當啷的響動在沉悶的鼓點中格外清晰。王雅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天玑沖她眨了眨眼，轉身，一腳踩在了紅衣舞者的長袍上讓對方摔了個四仰八叉。

舞者的面具咕噜噜滾進了火中，四周的鼓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着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徐招娣！你他媽的在幹什麼？”

紅衣舞者的怒喝絲毫沒有吓到天玑，她雙手抱胸，目不斜視的又是一腳且精準踩在了舞者的胸膛上，力道之大，離得近的人甚至聽到了骨骼碎裂的“咯咯”聲。

“楚藤，你是不是忘了，老子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徐家的賠錢貨了？”她扭頭看去，明燈之下，除開白柳幾人外，其餘所有NPC臉上全是複制粘貼的麻木。

得知真相的他們會憤怒嗎？

一定會的，因為這是設定好的程序，也僅此而已。

她感到厭煩。

“諸位，我今兒個來做個調查，現居此鎮的有多少戶是因為孩子失蹤而在此定居的？”天玑話音剛落，台下近乎三分之一的人舉起了手，他們大多人至中年，可頭發斑白如六七十歲的老者，有女人臉上甚至還有未幹的淚痕。

“好的，我再問個問題。”這次，天玑低下頭，盯着楚藤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孔笑得格外開懷：“村長，令郎楚秋，當年，是你殺的吧？”

“你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