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我沒瘋,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吳語笙擡眼直視着白六銀藍的雙眸,伸手接過了他提着的黑色包裹:“謝謝你把她帶回來,要進來喝杯茶嗎?”
“不了,早點休息。”
拉上窗簾,反鎖屋門,将空調打開至最低溫,吳語笙呼吸很輕,她打開包裹,王雅的碎屍毫不掩飾的出現在她的眼前。
“可能會有點疼啊,阿雅。”
她打開了外婆用來放針線的餅幹盒,穿針引線,針尖刺破皮肉,黑色的線将兩節斷面粗糙的縫合在一起。
她并不适合做這種精細的女紅,顫抖的手也撚不穩那根纖細的針,自己也根本無法冷靜的對待好友殘破的身體。
“阿雅,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那天,自己沒有帶她去小吃街…
如果那天,她們沒有選擇進遊戲…
如果,如果她再強一點,比新星榜第一強,比國王排行榜第一強,甚至比神明都強……
自己是不是就能保護好她了?
她答應了,答應了王阿姨會保護好王雅的,她答應了王雅要一起逃出鏡城,答應了她要和她一輩子最要好……
可她們都食言了。
她可能真是個瘋子。
明明上一秒還在痛哭,下一秒卻又冷靜的拿起針繼續縫合,她就這樣跪坐在冰涼的地闆上一直縫一直縫,縫到手指發僵,縫到眼睛發酸,縫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才勉強縫好王雅的上半身。
她的血肉和内髒被白六處理的很幹淨,這位邪神甚至還貼心的送來了一條假肢和兩顆墨綠色的義眼。
吳語笙頭一次覺得,這貨好像不壞。
但沒有填充物,王雅軟趴趴的皮囊總是會從骨頭上脫落,吳語笙搓了搓冰涼的手,将視線轉向了自己的卧室。
剪刀劃開了玩偶熊的腹部露出了白森森的,柔軟的棉花,她鼻頭發酸,咬着牙,将外婆留給她的最後念想親手損壞。
不過,還不夠。
玩偶熊太小,裡面的棉花填不滿王雅空蕩蕩的皮囊。
玩偶熊也不小,裡面裝滿了外婆對她的憐愛。
她拆開了自己的枕頭,拆開了王雅送她的娃娃,她拆了很多娃娃,她獲得了好多好多棉花,也沒有了好多好多娃娃。
布娃娃的皮囊在她腳下,但她隻是抱着棉花,要去填滿另一具對她來說意義重大的“娃娃。”
她從黑夜忙到白天,又從白天忙到黑夜,從慌張到鎮定,從鎮定到麻木,縫合的針腳也從粗糙變得細密。
最後,她拿出壓箱底的裙子,套在了王雅身上。
裙子是春秋季長款,很好的掩蓋住了她身上的傷疤,吳語笙靜靜的看了她良久,伸手,想替她撫平眉宇間的哀傷。
“叮咚。”
門鈴被按響,吳語笙的心髒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但還是強裝冷靜的從貓眼往外看。
“小朋友,是我。”
門不隔音,她模糊的聽見了熟人的聲音,視線上移,入目是白六标準的微笑,他擡手,晃了晃手中的奶黃包和粥:“我給你帶了食物。”
吳語笙:……
她将門打開一條縫,伸出手,掌心裡是一張十塊錢的紙币,她聲音悶悶的:“給你錢。”
“還有,謝謝你。”
“冷氣都滲出了,你空調是開的有多低?”成年男性的力量總歸是比她大的多,他輕輕一拉,吳語笙差點一個趔趄險些給邪神拜個早年。
“你快進來。”她壓低嗓音,做賊心虛以至于關門的時候差點夾住白六黑風衣的衣角。
她很憔悴,眼裡滿是紅血絲,但還是強顔歡笑卻也沒法掩蓋她的惆怅。
“我給你帶了些茶葉和活性炭,畢竟現在是夏天,雖然這話很傷人,但整天開空調也不會阻止她腐敗的速度。”白六說:“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有,這是一筆很大的交易。”
吳語笙咽下最後一口奶黃包,她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我……我可以打欠條嗎?”
“或者,……我把靈魂賣給你。”
白六沒有開口,隻是微笑着注視着她,像打量一件商品一樣将她從頭到腳看了個遍,輕聲道:“你認為,你的靈魂值多少錢?”
“我……”她啞然,手緊緊攥着衣角,指節都泛着白:“一文不值吧。”
“錯,相反,很有價值,但為了一些人渣而搭上自己的靈魂并不是個公平的交易,雖然你對我的人品有些誤解,但我是生意人,最講究的,便是誠信為本。”他張開手:“給我這個數,就幫你把這件事辦的天衣無縫,如何?”
“五,五萬?”
“錯了。”邪神搖了搖頭,可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大。
“五毛。”
*
雨越下越大。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滋潤着幹涸的大地,降低了過高的氣溫,但有人卻在為這天氣而感到另類的興奮。
“阿雅,你說,他們現在是不是在為了突然湧進地下室裡的水而發愁呢?”吳語笙輕輕梳理着王雅的長發,預熱好的夾闆為她的發尾卷出弧度,隻是她半睜的眼睛卻沒有一絲神采罷了。
她現在是吳語笙最喜愛的大型“玩偶”。
“你現在真的很好看。”她的“主人”贊歎到:“将來也不知道那個臭小子有福氣能娶到你做媳婦。”
“但是,我又不想看着你和别人接觸,”吳語笙握緊了她冰涼的手:“我呢,父母沒有做好榜樣,對愛情和婚姻沒有期待。”
“但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開心,快樂,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而不是把所有鮮活的模樣留在我的回憶裡。”
“阿雅,我好像真的要瘋掉了。”她的眼眶裡蓄滿了淚水:“我做了錯事。”
“但我們這長達六年的拉鋸戰也該落下帷幕了。”
她撫摸着王雅的臉:“然後,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輪回路上,我伴你同行。”
雨還在下。
她舉起一把黑色的大傘,推着輪椅,躲避着攝像頭一點一點往目的地走去。
“養他們這麼久,也是時候收場了。”
“故事的反派總會在最後出場。”
這無疑是一間最适合囚禁和這麼心智不成熟的少年人們的房間。
幽暗,潮濕,沒有光,沒有食物,沒有水,甚至周邊連一個活人都沒有,有的隻是一個又一個的墓碑。
她輕哼着歌謠,手指晃着鑰匙發出“叮當”的響動,有風吹起她額前的發,露出一雙蘊含着暴虐與癫狂的棕眸。
“我們到了。”
吳語笙語調輕快,她打開封閉的鐵門,回身反鎖好後才推着王雅緩步走向最下方的黑暗。
“有……有人嗎?”
一個女孩虛弱的問道。
這間地下室成圓形,最底部和她仍有些距離,她無奈的搖搖頭,不能近距離清晰的看清楚他們臉上的驚恐和疲憊可能是她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了。
“有啊,我來看你們了。”
吳語笙拉下旁邊的燈繩,亮光刺的下面的五人有些睜不開眼,待徹底适應了這光亮後才此起彼伏的響起怒罵。
“怎麼他媽的會是你!?”
“吳語笙!你這個狗/日/的賤/貨!快放老子出去!”
“媽的老子局裡有人!出去定讓你不得好死!一輩子都别想擡起頭做人!”
“等一下,她旁邊的是誰?”這句話是五人小團體中最沉默的張鑫磊問的,他渾身發抖,眼睛也因為極度的驚恐睜得老大,冷汗從額角滑落,發白幹裂的嘴唇哆嗦着,說出了一個衆人感到無法置信的姓名。
“王雅?!她不是……死了嗎?”
一石激起千層浪,其餘四人紛紛擡起頭看向上方鐵網搭成的環形平台上,輪椅上的女孩正面帶微笑的用那雙墨綠色的眼睛注視着他們。
隻不過,那雙眼睛渙散着,透露着死人才擁有的死氣,離她最近的周年年甚至還看見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黑色的縫合線。
“啊啊啊啊啊--!”
她無可抑制的發出尖叫:“媽的吳語笙!你個瘋子!你個變态!你他媽從哪裡來的王雅的屍體?!”
“傻逼,自然是殡儀館。”吳語笙不耐煩的皺起眉頭,她伸手攬住了王雅的肩膀将她圈在懷裡:“老子可是花了大價才把她偷出來,又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拼好。”
“怎樣,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這種手藝還值得炫耀?周年年隻覺得頭皮發麻,她打着寒戰,一點點向後退去,五人圍坐一團,似乎這樣就能驅散這無孔不入的寒意。
“你想怎樣?要錢還是要道歉?”錢銘瑄是最先冷靜下來的,他擡起頭,仰視着白光下的吳語笙,在看到她微笑的面孔時眼神甚至還躲閃着,臉上也暈着薄紅。
“我要命,你們的命。”她靠着欄杆邊,手托着腮,尾音上揚:“我想為咱們九年的同學情誼畫上一個完美的句号。”
“你們腳下的地闆其實是個機關,我隻要按下牆壁上的按鈕,你們統統都會掉下去,被絞肉機絞成肉泥。”
“這是我的方案一,全員be。”
“你少他媽擱那胡言亂語!”劉航雨氣得跳腳:“我爹很快就會發現我不見的!到時候有你好果子吃!”
“有件事情你還不知道呢,對我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對你來說,啧啧。”吳語笙搖搖頭,伸手将一張報紙輕飄飄的扔下:“看看吧,還有啊,别蹦了米其林輪胎,在蹦這地闆可就真塌了,你也不想連累你的【朋友】吧?”
“你!”
但他也沒空再去和她對罵,拿起報紙,仔仔細細的讀着上面的新聞,最後無力的跌坐在地:“我爹,被查了?”
“最近掃黑除惡管的嚴,上面甚至都派人來協助工作了,我局裡也有人,适當的透露一下消息再加上你爹行事過于張揚很容易拔出蘿蔔帶出泥的。”吳語笙頗為遺憾的攤手:“你爹也是護子心切,可是一直沒有說出來你的行蹤哦。”
“真是父愛如山…體滑坡啊。”
“老劉冷靜,”錢銘瑄不愧是最能沉住氣的,都到這時候了還想用錢解決。他伸出兩根手指:“兩萬,放我們走如何?”
“一條命四千?你們還真是命賤。”她漫不經心的笑着,順手理了理王雅鬓邊的發:“但竟然你也說出了二,我就說說我的方案二。”
“達爾文的進化論相信在坐的各位上生物課都認真學習了,物競天擇,适者生存是基本法則,而這,也将是遊戲的主題。”
她笑得眉眼彎彎,像夏日裡盛放的最絢麗的花朵:“我會随機給你們投放武器,可能是一把刀,也可能是一把鑰匙,更甚者可能是一支筆。”
“但是具體怎樣使用這些東西,可就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了。”
“現在,選吧,一還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