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不會養孩子。
就像魚離開水活不了,人離開族群會發瘋那樣,前半年來吃過教訓挨過虧,但他還是無法心平氣和的去面對他心中的【不完美】和【沒價值】。
【不完美】是塔維爾。
【沒價值】是阿迪雅希絲。
他可以肢解,放逐塔維爾在黑暗裡沉淪,因為他沒有感情,沒有靈魂,感知不到痛苦,感受不到溫暖與愛。
卻沒辦法扼住阿迪雅希絲的喉嚨,掠奪她的氧氣她的生機,隻為獲得最後瀕死的痛與絕望。
而現在,她跌在一堆灰燼和碎紙片裡,抱着雙膝,把頭埋進臂彎裡發着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是被骨刺刮出的血痕。
“阿迪雅希絲……”他伸手,輕輕撫摸着小姑娘柔軟的發:“我…”
“我甯願您關我禁閉,”她哽咽着答到:“但也不要否認我對您的感情。”
“我愛您,這點毋庸置疑,但我不希望自己像條觀賞魚一樣被放在魚缸裡……”
“夠了。”
這可能是阿迪雅希絲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和白六鬧得不愉快。
她還是待在那個灰燼和碎紙圍成的圓圈裡,任由房門掩蓋住屋外撒進來的月光和星光。
“啟明,看好門,這兩天都不要讓她出來。”
“不乖的孩子理應受到懲罰。”
阿迪雅希絲很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纖細的手指捏起被燒到一半的書信,靜靜的看着。
“天天開心,少吃甜點會得蟲牙。”
落款是個星星,還有兩個手拉手的簡筆畫小人。
王雅确實不是個畫畫的料,最簡單的火柴人還能被她畫的像燒火棍,讓她忍不住想出對方假正經拿着筆卻手抖的連直線都畫的歪七扭八的模樣。
她不禁嘴角往上翹了翹。
*
“你越界了。”
氣泡破碎,白六黑色的發尾在水中糾纏,他面帶微笑的将棋子邁入對方的棋盤上:“那我便不必再手下留情。”
“你已經是大孩子了,小朋友。”
對面執棋的手僵在半空,猶豫片刻後才堪堪穩住平局的局面,她面無表情的轉動眼珠,脖頸上撕裂出的那隻怪異的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白六。
“别這麼叫我,我惡心。”
“哦,天呐,真是孩子大了,連我這種即将退休的老年人也要欺負嗎?”他裝作痛心的模樣捂住心口:“我們曾經是多麼友好--”
“友好到你把我提前坑下線,又編織一場美夢讓我沉淪,最後在我最開心的時候點醒我?”她撫摸着自己的臉,這張臉白六再熟悉不過,畢竟和他朝夕相處了近十三年的阿迪雅希絲就是這副模樣。
或許說,這張臉,原本屬于一個叫吳語笙的姑娘。
吳語笙揉了揉眉心,接着說:“給個巴掌再給顆甜棗的本事是被你玩明白了白六,可惜的是,我不愛吃棗。”
“别他媽因為屁大點的事,特别是關系到被你養大的那個【我】就來亞特蘭蒂斯發牢騷行嗎?這你媽是小爺的地盤不是你的專屬心理咨詢室!你M屬性大爆發非得來這找罵啊爽了趕緊滾!”
對,你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屬于神的大愛無疆或者面前那個反面教材的屑,有的隻是一個半大少年在大環境日積月累的影響下積攢的髒話和負能量。
換句話來說,當年的大祭司如果還活着,直接就是兩眼一黑看不到亞特蘭蒂斯的未來。
(親媽:哪有啊這不一眼就望到頭了。)
白六沒有氣惱,相反卻笑得風輕雲淡,顯然是習慣了她這炮仗般的性子:“但這好像是因你而起的。”
“你去拉萊耶了。”
吳語笙垂眸,白色的睫羽顫啊顫,揭示着她内心的慌亂,但面上還強裝鎮定:“對,我去看看【祂們】,沒成想卻遇見了她。”
“沒辦法,同類相斥…”
“更别提她胸膛裡跳動的是你的心髒。”白六托着下巴:“你原本的,屬于人類的血肉組織。”
“卻被你親手改造成一顆【海洋之心】,不覺得--”
“很熟悉嗎?”
“你心心念念的正常的心髒,卻是不死之心的原料,你胸膛裡跳動的,是否也是舊神的心髒呢?”
全視之神,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就像那看似天衣無縫的精彩弑神好戲,卻也被書寫未來的人一筆帶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