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摘下頭盔,交給身邊的扈從。深呼吸後,全身被包裹在笨重盔甲中的溫斯坦嘗試躬下身體。伴随着金屬碰撞的聲音,他的每一個動作笨拙至極。在一個敷衍的前傾後,溫斯坦終于放棄了:
“很抱歉,我被困在這個鐵皮桶裡,無法移動。”
夫人先是翻了個白眼,随後露出一個寬容的微笑,聲音柔和:“沒關系,溫斯坦領主,我們之間深厚的交情足夠我們略過這些繁瑣的禮儀。”
溫斯坦露出一個禮節性的假笑:“感謝您,我寬容的老朋友。”
“隻不過,”夫人突然露出脆弱的神情,“我始終不明白,此次拜訪您為何身穿全副武裝而來,雖然我們之間曾存在過一些不值一提的誤會,但是我可不是那種惡毒的女人,悄悄在會客廳二樓埋伏幾百名弓箭手,一聲令下,将您射成一隻刺猬。”
雷伊注意到,溫斯坦眉心漸漸隆起。雖然他看起來神色如常,雷伊察覺到他的眼珠轉動幾下,眼神悄悄掃向二樓,快速搜尋着夫人口中數百名弓箭手。
夫人顯然捕捉到了溫斯坦細微的變化,她繼續扮演一個被誤解的柔弱形象:“難道在您眼中,我們就是如此不值得信任?”
反複确認二樓并不存在所謂的幾百弓箭手後,溫斯坦放松了下來:“夫人還是一貫的幽默,”
西澤爾和雷伊相視一笑:夫人和溫斯坦又開始口頭争鋒。那是一種起始于他們的少年時代并持續到中年、至今樂此不疲的的微型戰鬥。
溫斯坦擡起手,身邊的扈從立刻上前。接過親筆信後,扈從恭敬地走向西澤爾,奉上印着王國徽章的信。
這一次,手捧過往親筆信的侍者越過夫人,直接送到西澤爾面前。
細微的迹象暗示着,不知不覺間,領地的權力已經完成過渡,從夫人手中平穩地轉移到西澤爾手中。
接過親筆信後,西澤爾快速讀了一遍,随後發出一聲冷笑,轉身将信遞給雷伊和夫人。
“很高興見到您,溫斯坦大人,不過我好奇的是,現在的您難道不應該陪伴在陛下的身邊,”西澤爾靠在椅背上,毫不掩飾不悅的神情。“啊,我很遺憾,我不該揭開您心中的傷疤,如果我沒猜錯,您大概又失去了陛下的寵愛,不然您也不會如此頻繁拜訪我的領地。好吧,讓我想想,我能為您做些什麼——”
西澤爾用嘲諷的眼神挑釁溫斯坦,似乎試圖激怒這位來自北方領地的競争對手:“我聽說,沙漠地區流行一種奇妙的秘術,在收獲季的滿月那天喝下一整罐水銀,對方就會重燃愛火,您就可以挽回對方的心。事态緊急,您最好把握這個時機。”
面對西澤爾的嘲諷,溫斯坦神色如常:“感謝您的關心,我會認真考慮您的建議。”
讀完盧西恩的親筆信後,雷伊無比贊同西澤爾的冷笑和嘲諷。
信中,貪得無厭的盧西恩表示,他早就注意到馬格努斯正在不斷收攏沙漠地區各部族的力量,在那之後,野心勃勃的他注定會侵擾王國邊境,不斷崛起的他必定是王國的隐患。因此,盧西恩提議再次踏上綠洲的西澤爾早日出手,除掉王國的隐患。
如果無法除掉他,盧西恩還提出兩個備選:擴大已有的飛地、或新建一片飛地,盡力擴大王國在沙漠地區的影響力,與馬格努斯達成協議。
結尾處,狡猾的盧西恩再次表示,如果西澤爾能成功抑制馬格努斯的擴張,他就會得到他想要的。除了這些陳詞濫調,盧西恩将允許凱旋的西澤爾從王國正門進入王城,西澤爾和他的儀仗隊被允許踏上通往王宮的王國大道,參加王宮為他舉辦盛大的慶功宴。盧西恩還強調,他将不會過問西澤爾對有功者的一切封賞。
顯然,這些引起了雷伊和西澤爾的興趣。
心胸狹隘的盧西恩當然不會允許其他人帶着儀仗隊進入王都正門,穿越王國大道,接受大道兩旁民衆們的歡呼,因為這會遮蓋他的光彩,搶了他的風頭。
但是未來的國王就不一樣了,這不僅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證明。可以說,從西澤爾駕駛馬車進入王國正門開始,他将正式踏上成王之路。
雷伊仿佛能看到那個令人血脈贲張的場景:他的戀人親自駕駛套着四匹白色駿馬的金色戰車,在儀仗隊的簇擁下進入王城。王城的貴族和平民們一定會擠在路邊,為這位這位年輕領主發出海嘯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他的戀人擡起手,平靜地向衆人緻意。這種王者特有的淡漠反而會激發圍觀者的熱情,所有人發出更激烈的歡呼聲。
當他目不斜視地駕駛馬車,行走在王國的大道上,為了歡慶英雄的歸來,有人會模仿五旬節的儀式,爬上附近最高的建築上,向人群灑下玫瑰花瓣。
而他,也會和他的戀人一起,在漫天花雨中,騎馬穿越王國大道,接受所有人的歡呼。
僅僅是想象到那個畫面,就足夠使雷伊渾身發熱。
然而,此時的西澤爾似乎沒有雷伊想的那麼長遠。看到溫斯坦不為所動,西澤爾又發出一聲冷笑:“我那個異想天開的叔叔,為什麼不幹脆給我一個投石索,鼓勵我效仿獨自對抗獨眼巨人的古代國王,用擲出的石頭打死馬格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