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發生的一切荒誕極了，荒誕到雷伊忍不住搖頭苦笑。

他并沒有等到西澤爾承諾的“以敬意與愛戴編織的無形冠冕”，他倒是得到了一捆被編織好的有形冠冕——麻繩。

一如既往的，他開始了沉重的自省：那些被誇大的故事為他制造出一種令人自負的幻象，在被精心編造出的幻象中，他仿佛真的是傳說中那些永不落敗的英雄。

尤其是他突然想起，他曾經堅信，他能在戀人醒來之前解決一切，還能一起迎接黎明。

這種毫無根據的自負使現在的他變得無比滑稽。然而，他隻能默默祈禱，聰明的戀人能因為生長期特有的小腿肌肉抽搐或者其他别的原因醒來，憑借他留下的痕迹找到他。

小心謹慎一直是雷伊引以為傲的美德。也許長久愉快相處後，雷伊潛意識中認定伊達是他們的朋友——至少絕不會傷害他的好人。他才會落得如此結局。

現在，伊達站在雷伊身邊，正警惕地監視着他。

與警惕的哥哥相比，盧卡諾顯得輕松許多。他坐在雷伊面前的小桌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後，他用手托着臉，好奇地打量着反思中的雷伊：“實際上，我早就想說了，你們兩個在浴室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

雷伊擡起頭，困惑地望着面前銀發的少年。

此時，收起了平時纖細脆弱小可憐形象的少年擡起頭，指着頭頂：“你知道嗎，在這座秘密基裡地，我們能聽到浴室裡發生的一切。”

盧卡諾眯起一隻眼：“我相信，你們一定會在春日草原上互相追趕，一個人跑在前面，還要回頭對另外一個爽朗大笑‘啊哈哈哈快來抓我呀’，抓住以後還要抱着翻滾幾百下。”

雷伊的胸口突然一緊。

在他們眼中，浴室是一個屬于個人的私密封閉的空間。在這種觀念之下，從踏入浴室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在封閉的浴室裡做了一切能做或不能做的事情。他們經常泡到手指發白發皺才舍得離開。

現在，雷伊已經習慣像别的情侶那樣，在他人面前大方地親吻擁抱。但這不意味着他願意敞開自己的卧室，任由别人參觀，甚至點評那些親密而隐私的生活。

這讓雷伊想起某些國家王室的習俗：為了保證後嗣血統純正，國王與王後要在禦前貴族的圍觀下完成初夜——不僅是初夜，這種對保證血統純潔的習俗還延伸到分娩等隐私生活。

獲得王權的前提是君主及其家庭成員讓渡個人權利。雷伊曾經認為，即使最終西澤爾赢得王位，無法孕育子嗣的他不必經曆這些，但是盧卡諾的話還是帶給他被窺視的不适感。

盧卡諾搖搖頭：“隻能說，他不愧是姓維斯康蒂的男人，”他歪頭望着哥哥，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按照你們的教義，世界末日降臨那天，維斯康蒂家的男人一定會率先被判燒死。”

雷他狠狠盯着面前的少年，大聲反駁：“嘿，雖然現在我們是立場對立的敵人，無法奢求獲得更多善意，但請你們至少對他公平一點——”

在兩人驚訝的眼神中，雷伊繼續反駁：“作為一個十七八歲、身心健康、擁有無限精力的男同性戀，這世上存在比食物和性更有吸引力的東西嗎？”

盧卡諾歪頭想了想，随後吹了個口哨，用力鼓掌：“完美的回擊，我徹底被說服了！”

沉默的伊達歎了口氣：“還有，盧卡，我也赢了。”

“什麼？”

伊達提醒着：“我說過，作為一名有責任心和好奇心的戰士，他很難不被我們那段故作神秘的對話吸引——因此，我們什麼都不需要做，隻要耐心等待他跟過來就好。”

雷伊忍不住自我調侃：“聽起來，我像是被捕鼠夾上小塊奶酪吸引的老鼠。”

“可是，不到最後結局，誰都無法預料，誰才是真正的老鼠。”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早就料到他會來的雷伊笑出聲。

“很榮幸加入你們深夜秘密集會，但是很可惜，我們明天還要趕路，不得不打斷你們快樂的聚會。”

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氣，望向突然出現的闖入者。

此時，西澤爾一隻手捂住伊達的嘴，另外一隻手握住匕首，抵在伊達的脖子上。

伊達無法發出聲音，隻能睜大眼睛向盧卡諾求助。

在場的兄弟兩人表現得十分驚訝，似乎從未想到西澤爾會突然出現。

然而，雷伊就是相信他會出現。

雷伊沖他笑笑。

盧卡諾從靴子裡抽出匕首刺向雷伊，在距離他喉嚨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悄無聲息溜進來的，但這不重要，”盧卡諾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像是故意展示匕首深嵌的放血槽，“即使是在綠洲，所有人都聽說過。王儲最有力的競争者，年輕的大公發瘋似的愛上了一位出身卑微的傭兵。”

盧卡諾擡起下巴，挑釁地望着西澤爾：“當你的寶貝在我手裡時，即使是最愚蠢的人也不會相信，你對我能構成什麼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