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突然想起當地有一種說法:歎氣會趕走人的好運,招來厄運。
即使如此,雷伊無法抵擋歎氣的沖動。
在他眼中,恩尼歐和這些樂觀的商人像是盛夏中盡情玩耍的蟋蟀,它們享受燦爛的陽光和豐沛的雨水,拒絕為即将到來的凜冬囤積糧食。
然而,作為獨一無二的、擁有兩段人生的人來說,提前“預知”災難的雷伊無法嘲笑這些樂觀的商人。畢竟,人類本能傾向于相信那些他們願意相信的事情。
因此,恩尼歐和商人們忽視了戰争的迹象,情願相信那些虛無缥缈的意外,堅信馬格努斯雖然是個惡棍,卻不至于徹底泯滅人性,是個忠實于友誼的混蛋。
對以謀取利潤的目的商人來說,他們大概很難相信在能賺錢的好光景裡,有人會主動撕開和平的表象,不惜一切發動戰争。
然而,他們似乎忽視了一點:這個世界上總是有那麼幾個天生壞種,他們天然渴望戰争、混亂與血污,将和平年代視作枯燥無聊的生活,堅信殺戮才是他們的歸途,鮮血才能将他們引向人生巅峰。
馬格努斯隻是他們面對的諸多魔王中的一個,身為人類的他極有可能是最弱小的那個。
想到這裡,雷伊的心情不由得沉重起來。
異國的酒館中,昏暗的燈光投在戀人的金發上,他的側臉被籠罩在朦胧的光中,此時此刻,光影都在催促他們戀愛。
身處談情說愛的理想場所,雷伊卻很難沉浸在戀愛的氛圍中。
意識到這點的雷伊立刻提醒自己,不應從如此悲觀的角度思考問題:如果這次一切順利,他們也許可以一次性為世界解除兩個隐患,嗜血的人間魔王和栖息在地下的龍。
這讓雷伊的心情變得不那麼沉重,這時,沉浸于思考的他突然聽到戀人的低聲呼喚:
“親愛的,親愛的——”
戀人的聲音将雷伊的思緒拉回嘈雜的酒館中:“什麼?”
西澤爾緊緊抓住他的手,眼神中充滿憂慮:“剛才在思考什麼麻煩的事情嗎?你的臉色變得好難看。”
雷伊連忙搖搖頭:“想起一些麻煩的事情,不過都是些無所謂的小事。”意識到沒有必要将這些不愉快傳遞給他人,雷伊轉移了話題,“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想說,”西澤爾伸出雙手,抓住雷伊的手腕輕輕摩挲着,“為了避免一些無意義的問題,我們是不是應該主動結交些與我們一樣的朋友,也許我們之間有很多共同話題。”
雷伊放下手中的餐帕:“像我們一樣的朋友,你指的是你的兩位叔叔?”
西澤爾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始終覺得個體問題與群體問題應該分開看待,”雷伊解釋着,“首先,你的盧西恩叔叔,”他做了一個無需多言的手勢,“我并不覺得,他和溫斯坦會提供什麼有意義的觀點。”
“至于你的第二位叔叔,”雷伊搖搖頭,“好吧,對于那些熱心招待我們的好心人,我絕不會在背後說他們的壞話。”
“鼓勵我邁出那一步的雅拉婆婆,顯然不是像我們一樣的人。有些時候,個體的差異大于群體差異,我能從與我不同的人身上獲得更多啟發。我的意思是,也許我們不應該拘泥于‘隻與我們一樣的人’交朋友。”
雷伊凝視着跳動的燭火:“實際上,有些時候我也會感到疑惑,雖然我和你的叔叔們一樣,選擇了同性戀人——”
雷伊注視着戀人的雙眼,坦率地分享他的想法:“但是我确信,我對你以外的其他男人沒有任何興趣,從未有過與你在一起的那種悸動。”
西澤爾“哦”了一聲,雷伊注意到他的聲音似乎在顫抖。
下一秒,西澤爾突然站起身,吻了吻雷伊的額頭。
雷伊看到戀人的雙眼中映照着跳動的燭火,戀人的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
西澤爾抓住雷伊的手,在他每根手指上印下一吻:“我很高興,我與你相同。”
随後,他們又開始了漫長的、将嘈雜人群隔離在外的對視。
周圍有人注意到了兩人間親密的行為,偷偷望向兩人。但他們很快轉移了視線,重新回到他們的交談中。短暫的安靜後,酒館四周再度恢複了往日的嘈雜。
夜晚。
整理好行囊後,西澤爾從背後緊緊抱住雷伊。
雷伊當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忍不住感慨戀人精力之旺盛。
西澤爾的頭抵在雷伊的後背,發出沉悶的聲音:“雖然抱怨毫無意義,但我依然要說,這是我們最後一天睡在柔軟舒适的床上。明天還不知道要睡在哪裡,不過——”像是想起了什麼,低落的聲音突然充滿期待,“一想到我們明晚即将在礦井裡親熱,我瞬間就不那麼難過了。”
雷伊忍不住笑出聲:對這個年紀的男孩來說,讓他們快樂的方法永遠是那麼簡單粗暴,隻要确保他們能與戀人天天黏在一起就夠了,如果能有一些新鮮刺激就再好不過了。
第二天。
清晨,他們又回到了那條繁華的街道,為探險購買食物與日常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