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響起嘈雜的人聲。
伴随着聲音的接近,雷伊注意到,所有人似乎同時緊張起來,他們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不安張望着、等待着那人的出現。
倚靠在伊達身上的恩尼歐也忍不住擡起頭,望向聲音的方向。
低垂着頭的獵鷹也感覺到了躁動,它瞬間醒了過來,不安地抖動着翅膀。
緊接着,通往宴會的回廊中傳來嚣張的笑聲:“我親愛的朋友,我似乎聽到你在偷偷議論我。”
回廊獨特的結構擴大了他的笑聲,他的聲音變得如同暴雨中降臨的魔王般恐怖。
雷伊能感覺到,本就不安的人們變得更加緊張。
奇怪的是,雷伊似乎聽到過這個聲音,不過他一時間無法準确指出,究竟是在哪裡聽到過這。
雷伊努力回想時,馬格努斯終于穿過那條長長的走廊,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
那是一個高大魁梧,渾身上下散發着壓倒性氣勢的男人。
雷伊能想象到那個畫面:當馬格努斯出現在人群中時,他身邊所有人立刻籠罩在他投下的陰影之中,紛紛為他讓開一條道路。
看清馬格努斯臉孔的瞬間,雷伊瞬間睜大雙眼:原來他就是馬格努斯!
一段不愉快的回憶瞬間在雷伊心中蘇醒了。
上一世,他們滿懷希望地抵押了土地,向矮人銀行借款,将得到的全部資金投入到購買種子和強壯的挽馬耕牛、改善水利設施。
那年春天,領地中所有人都笃定,今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然而,命運再一次戲耍了他們。就在人們開始準備收獲慶典時,領地遭遇了數十年不遇的洪水。
雷伊忘不了那個絕望的畫面:領地的居民們站在高地上,目睹着洪水吞噬他們辛苦耕耘的田地、居住多年的家園,有些人絕望地捂住臉,低聲抽泣着。
雷伊低下頭,他不敢面對領民的眼神:他們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漸漸熄滅,再度回到麻木而黯淡中。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沉默的人們着手重建家園時,雷伊意外發現,洪水竟帶來了大量魚群!
使用在森林中學到生存技巧,雷伊傳授所有人捕魚的訣竅,在各條河流設置放了餌料的魚籠。
西澤爾則竭盡全力,拜訪每一個村莊,讓重建家園的領民們打起精神,說服他們在結束白天的工作後,于傍晚捕撈洪水帶來的魚群,為即将到來的冬天做好準備。
在那個精疲力盡的秋天,四處奔波的雷伊每天都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城堡,來不及脫衣服就會睡死過去。
終于,在那個絕望之秋的末尾,他們捕獲了能喂飽領地所有人的魚肉。
雷伊偷偷觀察到,人們眼神中熄滅的火光再次被點燃。
接下來的冬天,人們的生活和食譜如同白茫茫的雪地一般乏味無聊,所以人的餐桌上隻有腌魚、熏魚、黑面包以及橡子磨成的粉。
鲶魚、鳗魚、河鲈……
雷伊始終忘不了西澤爾看到熏魚時眉頭緊鎖的樣子。尤其是到了冬天的中後期,每次他都要終于下定決心般緊閉雙眼,決絕地吞下一大口淡啤酒後,開始憤恨地切割熏魚。
在那個冬天,雷伊的手指始終萦繞着揮之不去的煙熏味。
在冬天的末尾,雷伊對熏魚肉不可避免地産生生理性反感。這一世,保留所有記憶的他仍無法克制對魚肉本能的抵觸,他對所有種類的魚肉都是禮貌拒絕的态度。
雖然留下諸多不愉快的回憶,萬幸的是,他們終于靠各種魚肉熬過了那個殘酷的冬天。在他們的努力下,沒有發生大規模饑荒,沒有造成大量人口死亡。
天氣開始回暖時,雷伊站在河堤上,茫然地望着洪水肆虐後的淤泥和漸漸化凍的河水,開始思考他的掙紮是否值得——那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迷茫時刻。
正煩惱如何還債的雷伊無法想到,洪水攜帶的河底淤泥是絕佳的耕種土壤,為第二年帶來了罕見的豐收。
雷伊的迷茫并沒有持續太久,忙碌的春耕季開始前,擺在他們面前的還有一個急需解決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