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在人群中掃了一眼,發現村民大部分都是熟面孔,其中也夾雜着幾個他從未見過的人。
西澤爾出現的瞬間,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他身上,向他躬身行禮。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西澤爾輕車熟路地坐在了中心的長桌旁,搬出用來裝租金的鐵箍箱和賬本。
雷伊看到箱子上有個鍍金的獅子頭,獅子張開的嘴巴被設計成箱子的鎖眼。
“三月未見,這些天的勞作辛苦了,希望大家一切安好。”
“感謝天神的賜福,今年又是豐收年。真希望這樣的繁榮和溫暖能永遠持續下去。”
西澤爾說話的聲音不大,他似乎有意識放慢了說話速度,以便在場所有人都能聽清。
除了懷中偶爾發出咿咿呀呀叫聲的嬰兒,所有人都很配合地安靜了下來,專心聆聽年輕領主每一句話。
“能幫我記賬嗎,親愛的?”西澤爾壓低聲音,轉頭對站在他身後的雷伊說。
雷伊欣然同意:記賬也是他所熟悉的。
西澤爾垂下眼,耐心地講解着記賬的規則:“按時上繳的記在這一欄,暫時無法結清的記在那一欄,後面備注延遲的時間……金錢或實物要分别用不同的符号标記出來……”
西澤爾耐心地講解着。雖然雷伊已經熟記在心,他依然認真聽着西澤爾說出的每一個字。
雷伊完整複述西澤爾講解的規則後,西澤爾情不自禁伸出手,揉了揉雷伊毛茸茸的腦袋,輕聲贊揚:“不愧是我的小狗,好聰明。“
此刻,沉浸在記賬規則中的兩人并未察覺到,村民向他們投來的好奇眼神,他們低聲而熱烈地讨論這個英俊陌生人的來曆。
尤其是離他們最近的前排村民,他們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好事者甚至偷偷湊近幾步,試圖聽清他們的對話。
在衆人熱切的注視下,西澤爾終于開始這個季度的清算。
第一個走上前的是一個瘦高個紅發的男人。他恭恭敬敬地摘下帽子後鞠了一躬,将幾個錢币摞在一起,擺在西澤爾面前。
上一世的雷伊就已經能憑借感覺判斷出錢币的成色與實際重量。他先是掂量了幾下,确定無誤後又象征性地放在稱上稱了稱,最後扔進箱子裡。錢币落入箱子的天鵝絨裡,發出的沉悶的響聲。
“拉莫斯先生,聽說您的父親在幾個月前……”西澤爾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搖搖頭,“很遺憾聽到這樣的消息,希望你和你的家人能早日從悲傷中走出來。”
被叫做拉莫斯的紅發男人搖搖頭,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去年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他也上了年紀……”說到這裡,他的眼神同時出現悲哀與感激的情緒,“不過托您的福,他走得很安詳,沒有受太多折磨。”
西澤爾聲音沉重而緩慢:“您的父親是一個豁達而聰明的老人,他對生命的樂觀與生活的智慧時常能啟發我。如今,他提前一步離開了我們,我相信他已經抵達了永恒的彼岸。”
說到這裡,雷伊看到拉莫斯雙肩的顫動,悲傷的情緒在全場蔓延,雷伊似乎能聽到低低的抽噎聲。
西澤爾在所有人情緒失控前停了下來。他從敞開的箱子裡取出幾個銀币:“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和你的家人們一切都好。”
拉莫斯突然擡起頭來,連忙後退幾步。一開始他想要推辭,甚至試圖轉身離開。在西澤爾不容置疑的眼神和雷伊的勸說下,拉莫斯勉強收下了銀币,道了聲謝。
離開時,雷伊注意到他快速擦了擦眼睛。
雷伊能感覺到氛圍沉重了。他立刻看了一眼賬本,叫了第二位的名字。
第二位走上前來。從黑色頭發、胡子上以及圍裙上沾着的面粉看來,他應該是村裡的面包師。
面包師按約定以實物的形式繳納了租稅,提前将小豬仔裝進籠子裡,裝上了城堡裡的馬車。
雷伊在面包師的名字後面畫了圈,表示已結清。
臨走前,西澤爾突然叫住了他的名字:“蘭斯先生,聽說你的第二個孩子前幾天降生了,且母女平安。恭喜你。”
被叫住的面包師露出驚訝的表情,他似乎沒有想過年輕的領主竟然會知道這件事。他先是張開嘴試圖說些什麼,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他撓撓光秃秃的腦袋,小聲說了句“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