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爾歎了口氣:“從初潮到絕經,繁衍子嗣是貴族女性逃不開的義務。尤其是母親這種繼承大片領地和财産的貴族女性,所有的男性貴族都在打這片領地和她的主意。母親也預感到這點,臨走前特地找我談過。”
“她告訴我,她沒有将我送到其他家族當養子,進行嚴苛的騎士訓練;也沒有七八歲時就為我訂下聯姻對象;更沒有将我送到陛下面前,滿足這類人的癖好,”西澤爾搖着頭,露出無奈的表情,“首先,我要感謝她的善良和坦誠。”
接着他幹笑幾聲:“她說不想嫁給快死的糟老頭子,也不想嫁給比她小十幾歲的附庸騎士,也不想在修道院裡度過剩下的人生,被女同性戀騷擾或者靠閱讀騎士戀愛小說打發時間。”
“她說,到了我報答她的時候了。”
西澤爾小聲地抱怨着:“她也不必如此強調。她畢竟是我的生母,我也是有底線的,怎麼可能把她作為交換利益的籌碼。”
雷伊一時語塞。雖然他在慢慢習慣這對母子頗具沖擊性的談話風格,但沒想到會如此赤裸。
說話時,西澤爾又坐到雷伊身邊,第二次枕在了雷伊的膝蓋上,在頭碰到膝蓋的瞬間,他警戒地看了一眼雷伊,再度強調:“可以摸頭發,不要摸其他地方。”
西澤爾繼續上一個話題,發出來自靈魂的疑問:“你說我就這麼不值得信賴嗎?”
西澤爾向雷伊投去疑惑的眼神。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困擾他許久的問題,他在尋求雷伊的解答。
雷伊想了想,提出了異議:“我個人觀點,夫人不是在表達她的不信任。相反,這正是她出于信任的引導。”
西澤爾雙眼中的疑惑更濃。
雷伊繼續解釋:“在我看來,她在使用一種直接的方式向你展示政治運作的邏輯,向你展示政治殘酷而赤裸的本質。隻不過這次她選擇的對象是她本人。”
西澤爾靜靜地聽着。
“你和夫人都是有底線、遵守遊戲規則的棋手,這類人往往會成為優秀的領導者——前提是棋盤上的絕大多數對手都遵循這套規則,自發維護這套秩序,主動清理違約者。”
“但這往往是理想狀況。現實是,當一個不遵守任何規則、一切行為基于利己原則,具備一定實力的對手出現時——”
雷伊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知道西澤爾理解他未說出的話,畢竟慘烈的例子近在眼前。
雷伊察覺到躺在膝蓋上的西澤爾無聲歎息:“我認同你的說法。”
雷伊感覺西澤爾的語氣似乎輕快了起來,但這種輕松沒有持續多久,他的聲音再度低沉下下去:“父親離開幾個月後,陛下前來吊唁時就暗示過母親這件事。”
“兩年多來,母親公開出現時始終佩戴黑色面紗、身穿喪服,以尚在服喪期為名避開所有求婚者,燒掉所有求愛信。”
“但我們都清楚,權宜之計發揮作用的時間有限。現在也到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了。”
西澤爾發出一聲短促的苦笑:“露甚至主動提出以被龍劫走為名,帶母親去高塔暫住幾年,等到幾年後陛下去世或者忘了這件事後再回來。”
雷伊驚訝地發現,露堅守的龍族原教旨教條竟然還能發揮正面作用:“目前看來,确實是個可行的辦法。”
西澤爾直視着雷伊的雙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見:“還有個方法就是,我成為王儲。王太後總擁有拒絕的權利吧。”
雷伊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從人類王國建立以來,無數人為了追求王座付出寶貴的生命,追求權力巅峰的理由也多種多樣:權力欲、貪婪、情欲……
現在,追求王位的理由又多了一條:為了母親能夠拒絕再婚。
沒等雷伊回答,西澤爾繼續說:“也不單單隻時為了母親。權力運作的邏輯就是這樣,身處權力的每一個層級,會被上一層級的人以各種理由牽制,婚姻當然會成為政治利益的籌碼。唯有站在權力的巅峰才能享受最大程度的自由。”
“為了我,為了我愛的人——”
雷伊看見西澤爾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看來他早就下定決心,參與這場權力的追逐中。
在這一刻,雷伊突然下定決心:這一世,他将無條件支持西澤爾,報答上一世西澤爾對他的無條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