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新換上短刀,狠狠紮下。
“新姐——”
忽然後方傳來破空聲,藍新下意識閃躲,阮綿的母親用四個觸手撐着地面,張大被隔開的嘴,和她對峙。
她的下半身被她自己扭斷,還留在阮綿懷裡,上半身已經趴在藍新面前一次又一次撲向她。
人皮怪的身上又軟又滑,藍新總是站立不穩,躲過來逃過去弄得自己狼狽不堪,差點從人皮怪身上掉下去。
突然,阮綿大喊:“住手!”
藍新動作一頓,以為她舍不得自己的母親,試圖讓自己住手,但當她望去時卻見她将刀橫在自己脖子上:“下來!不然我就刺下去!下來……媽媽!媽媽!!”
人皮怪仿佛意識到什麼,尖嘯的聲音隐隐帶上哭腔,嗚嗚咽咽仿佛寒冬的風。
她會選擇誰?
藍新謹慎地從人皮怪的邊緣向中央移動——不論她怎麼選擇,這人皮怪藍新非殺不可。
她忽然動了,藍新條件反射地舉起刀,但她卻向阮綿撲了過去。
藍新瞳孔縮小,下意識跟着她沖過去——如果她要傷害阮綿怎麼辦?
但跑了一半藍新生生止住腳步,阮綿下這招險棋不是為了和她殉情,而是想和她一起活下去,這是在給她争取機會!
“戰場上,任何一個機會都不要浪費,那是同伴們用血和肉換來的!”
是誰?誰說的?
藍新找準位置,短刀猛刺,人皮怪尖嘯的聲音幾乎要震碎天幕,劇烈地翻滾、擺動。
剛剛還英勇救女的黑袍揚起觸手刺向藍新,卻被阮綿死死抱住頭顱,她将手伸進自己母親的嘴裡,抓住那顆紅色的小球死命往外拽。
人皮怪那裡,藍新用一隻刀插在它身上穩住自己的身體,另一隻刀瘋狂地挖掘——在哪裡在哪裡?
黑袍是什麼?
黑袍是人皮怪的奴隸,它們不能在光明處現身,它們不被允許發出聲音,它們必須用生命來照顧它喂養它……
它們是誰?
她們是這座垃圾場裡的母親,是人皮怪的母親!
她們聽話、溫順、沒有面孔、沒有自我——所以“核心”在她們被縫上的嘴巴裡,她們沒有資格表達自我,因為她們的一切價值隻能體現在“兒子”身上。
那麼兒子最重要的是什麼?
兒子不同于女兒的是什麼?
藍新忽然來了靈感,将固定位置的刀拔出來一些,讓自己往它的下半身滑去。
代表着兩腿的肉球中間,藏着另外一個更小的。
就是它了,藍新笃定,舉起刀刺下
——刹那間,一切都按下暫停鍵,那股子炸耳朵的尖嘯突然消失,所有的黑袍都從黑暗裡現身,無力地癱在地上,觸手軟綿綿地擺動。
人皮怪是它們的力量源泉,它死後,它們的能量并不足以維持它們的攻擊行為。
盡管有些嫌棄,但藍新還是吞了這顆爆爆珠——力量充盈的飽腹感,好爽。
身後傳來歌聲,藍新踩在軟塌塌的人皮怪屍體上落了地,轉頭看過去。
阮綿懷裡抱着一隻隻剩上半個身子的黑袍,手裡攥着一顆爆爆珠。
黑袍沒有能量供給,但她居然還沒有死去,她的觸手失了力氣,軟綿綿地搭在阮綿肩膀上,觸手尖尖小心地貼着她的臉頰。
她在唱一首童謠。
“問伊去倒落,茫茫不見影。
月兒照晚眠,空空無朗看。
問伊伫倒落,日頭漸落山。
阮去問海水,海水不應阮
…………”
怪不得阮軟會唱這首歌,原來是小時候聽她媽媽唱過。
藍新提着刀默默收割着其餘黑袍的“核心”,吃了人皮怪的核心後,藍新的嗅覺又提升了一大截,盡管垃圾場的味道更讓人苦惱了,但好歹不需要費心猜測這些扭曲怪物的嘴在什麼位置,隻要聞一聞就能判斷出來。
饕餮壽命太長,早就不記得自己的母親了,隻是隐約記得自己幼時她曾叮囑自己好好吃飯。但這種感情不難理解,人類的愛憎大都一樣,她早就看得膩了。
隻是,藍新又回頭悄悄看了一眼,阮綿正輕撫着怪物的頭顱,努力拼補它的身體。
她的臉上全是幹涸的血迹和髒污的灰土,獨獨沒有淚痕出現,隻是眼睛亮的吓人,簡直在反光。
一個被壓迫的女孩成了無畏的戰士。
藍新頗有感慨:人類啊,真是神奇的生物,他們可以死于熱愛、死于憤怒,卻絕不會一代接一代,永遠死于壓迫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