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秦時杏道。
“那就别推辭了,以郡主跟四姨娘的關系,”冬葵已把一方硯台塞到北野淮明的手心:“四姨娘的親人就是郡主的親人,一家人就不見外了。”
“淮兒,還不快謝過郡主,”秦時杏道。
“多謝郡主,”北野淮明腼腆低頭。
衆人叙了話,再道了擾,殷漱一徑回至自己的院中,路上想起阿光說的話。
殷漱進到廚房時,早見花子栝紮着布裙,身在竈台前,和面、揉面、饧面、抻面。将将半時,兩碗寬粉面端到殷漱的面前,冬葵顧得别的規矩,遂猶猶豫豫後在碗裡吃面。殷漱見花子栝再做一碗與汀蘭,與冬葵坐在桌前靜等,冬葵羨慕地想自己什麼時候能學到花子栝的廚藝?不多時,再出一碗寬粉,冬葵搶去送食,隻留花子栝在竈台收拾殘渣碎屑。
二人到得青荇院,就聽到歌聲,進了房時,她坐案前,案上點着一爐黴綠斑斑的檀香銅爐。銅爐邊上一隻沒有撚兒的紅蠟燭,紅蠟油淋淋漓漓地淌下來,淌滿水晶力士燭台。在一縷一縷青濛濛的火焰中,總能聞到一股股紗白色的嗆人的味道。蠟燭旁一對小觚及一把把蘸了金漆的鐵刷子。
汀蘭見到她們來了,再一看冬葵端着碗面近來,她瞅着面條,眼中發暈,亦不下筷。冬葵把面碗端過去道:“你放心,栝栝做給你的,你等一會吃就涼了。”
這回汀蘭吃着寬粉,眼裡嘴裡香,心裡肚裡苦,忽然想起什麼,眼淚轉在眼眶。
這一切殷漱都看在眼裡,心底兜上一股一股的惑。
離開青荇院。
鬼使神差不知不覺來到前院的庫房。
那阿祖出門接貨,走了一會兒神,随手一蓋,庫房的門“嗒”地一下鎖住了。
鑰匙卻忘在庫房裡了。
阿祖抱着一箱新進的皮貨,站在門前發怔。
路過的嬷嬷們擁來,想方設法,動不了門兒。
小厮在人群裡廣發良言。
蔡嬷嬷忽然明朗郎笑起來,擠到阿祖的跟前朝他發起什麼神秘善念,眼神一個勁地往門口瞟。
阿祖的眉頭慢慢不鼓了,左右為難,奔到側門的門口,朝着申屠曛擺擺手,叫他過來。衆小厮很快想起他來,院裡就有這麼個幫手,衆小厮一面請,一面簇擁他到庫房。
申屠曛被推到庫房的門前。
蔡嬷嬷眨着眼隻顧着笑,小厮拉着申屠曛一面說,一面晃鎖。阿祖希圖打開庫房,唇焦舌敞,他也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一根木簽一個勁兒地塞往申屠曛的手裡。
衆人一力撺掇申屠曛打開這把沉重的鐵鎖。
申屠曛的雙手,方才搬貨發紅,額邊密密汗沫。
他低着頭,摸着拐子,抿着嘴唇,一隻手把懷裡的箱子放在地上。
衆人懸懸而望望着他奇怪的臉色,望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他的紅拐子。
周遭一下寂了。
申屠曛做出決定,慢慢地擡起頭,他的眼裡映出他們的舉首戴目,他自己心底的考慮皺開延及到腳。
他雙手搓了搓,拭了一下鎖子的重量,向阿祖要一根細木條。
他舉着鎖子看,不言不語像舉着一塊特别燙手的烙鐵。
衆人目光随着他的驅使,觑着他的一擡一落。
裡裡外外的小厮婆子跟來,挨挨來看。
隻見他的尾指拖在鎖頭後,木條順着鎖孔往裡溜,隻他耳朵一記,閉上眼睛,手中一晃。衆人沒來得及辨他極快的手上功夫,庫房的門被打開了,鎖頭還在阿祖的手裡。
當時,鬧不住的“啧啧”在衆口裡盛起來,啧他功成名遂的樣子。
他從合群的人叢裡出來,低着頭,倚着紅拐子,往門口走去。
蔡嬷嬷的目光飽着深笑,朝着小厮們眨眼深瞟。小厮心領神會,笑容難移,蔡嬷嬷漫不經心綴一句:“這樣會開鎖的郡馬,大安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是啊,是啊,不知道他替多少人開過鎖哎,這可是下人做的事。”
大家都笑了起來。
申屠曛站住了。
他的一雙眼裡有冷,盯了蔡嬷嬷的臉,睨過人叢,嘴角緩緩出一彎沉沉的笑。
蔡嬷嬷笑旺的臉漸漸木起來。
一聲“咔嚓”,細木斷了,悶斷在他的指間了,他用力把兩截細木扔到前面的樹堆裡,都說租稅的毒害比毒蛇厲害,他像是扔出一條條帶刺的毒蛇。
那一瞬間,殷漱看見他的虎口閃着半些點兒的紅漬,她的眉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