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湯因為諸多關卡阻撓祈漾去見李明誅,所以已經不再滾燙,反而有些溫涼,自他頭頂倒下來,清苦的藥香淹沒他,些許殘碎的藥渣順着藥留在他柔順的發間,星星點點隐沒其中。
藥湯完完全全像倒廢水一般的倒在他頭頂,祈漾眼睫微顫,幾滴藥湯又從他鬓角的發順着臉頰滴落。
“滾出去。”天璇冷冷道,“以後若是讓我再看到你耍這種低賤的把戲,我保證能讓你生不如死。”
青瓷陶罐被她随手扔在榆木托盤上,祈漾舉着托盤的手顫了顫。
“……是。”
他不再過多言語,指尖與臉色都蒼白的可怕,起身離去,身影倉皇急促。
天璇身姿高挑,一雙眼睛眼尾上挑,上三白眼讓她隻需微微壓低些眼便讓人看着心生懼意,豔紅的唇勾起,她借過女婢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長的這般相像,怨不得瑤光天玑這幾日這麼熱衷于府中内務。”
旁邊的女婢皺着眉,臉上寫的大大的不高興,“真不知道主上留着他有什麼用,長的惡心就算了,還跟那人一樣心機蠢笨。”
天璇懶懶勾唇,笑的帶些痞氣,“主上對那人有情,卻又不是見着什麼都失了理智,你是沒看到這小厮的厲害呢,看着柔柔弱弱的,内力倒是挺強大。”
天璇武功高強,以往在蒼梧時便尤其鐘愛練武,李明誅二十二歲及笄禮回蒼梧帶她離開時,原以為李明誅能留在江南那種四季如春的溫柔鄉,畢竟李明誅身體不好,極其畏寒。
江南是江湖武林遊俠雲集之處,天璇原先在蒼梧還幻想着離開後能随着李明誅闖一闖那快意江湖,不過沒想到孟昭死了還不安生,逼着李明誅,将她困在京都這天寒地凍的破地方,也抹掉她的江湖夢。
她對别人的内力武功研究的極為透徹,幸好李明誅對她不錯,平日沒什麼大事要她做,一般都放養她。
天璇轉身進門,在門内站了會,确定身子在外頭沾染的寒氣已經完全驅散開來才繞過雕花屏風進去。
李明誅隻穿了件素白裡衣,月白素面金絲鶴氅随意披在肩頭,一頭長而柔軟的烏發松松垮垮的用一根墨綠發帶系着垂在頸側,眉眼間滿是疏離淡漠,黑沉的眸子平靜如幽潭,高挺鼻梁在燭火的映襯下打下一小片陰影,唇色略顯病氣,臉色更是慘白。
白皙修長的手掩住唇輕咳兩聲,身子因此微微顫了顫,鶴氅自肩上欲落,又被她随意拉了下,不甚在意。
“祈漾?”李明誅聲音很輕很輕。
然而天璇在意的是李明誅居然記得住那人的名字,她面上不顯,内心卻更加煩躁不耐。
嘴角噙着微笑,“自作聰明給主上熬了藥,屬下打眼一看,把藥房的好藥偷得差不多了,我把藥給倒了,訓斥了他,主上會怪我嗎?”
李明誅病恹恹的擡眼看天璇,直到天璇臉上的笑馬上挂不住才移開,“不用擔心我會為他做什麼,現在局勢緊張,一切以程策為主,繼續彙報。”
天璇挑了挑眉,稍稍安下心。
李明誅這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她還是很相信的,畢竟是出生于李家那種家族,就算再在意感情,也不會為了那種東西放棄自己現在得到的一切,孟昭那事是意外,畢竟李明誅那時候确實年幼,并未經受塵世磨練,現如今已然及笄,諸多事務她早已能遊刃有餘的處理,包括感情,對孟昭的感情,十六年,她竟也能對那麼相像的臉波瀾不驚。
天璇輕咳兩聲,稍稍正色,“那夜正面刺殺的刺客已經被天玑處死,暗中躲藏的弓箭手也被屬下抓獲,可惜是死士,咬舌自盡了。回督鎮确實有紅蓮教的蹤迹,不過屬下帶人去找的時候隻抓住餘下斷後的幾個雜碎,也是死士。”
李明誅漂亮的眉緊緊蹙着,她張了張嘴還未說話,又劇烈咳嗽起來,天璇連忙上前為她順氣,輕拍她的背,言語之間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主上何不回蒼梧好好養養?這毒在您體内積聚十多年,若非當時瑤光去蒼梧求藥,恐怕——”
“無礙。”李明誅纖瘦白皙的手抓緊天璇的手腕,氣息微微不穩,臉色卻因為這般大的動作而紅潤了些,“我這身子若是要醫治,必然要耗費大量時間,與其浪費這時間回蒼梧,還不如留在京都看着程策,我不放心他。”
“蒼梧的鳳池也頂多養養,費時了點,京都這些年需要我親手處理的事情少了,我也不怎麼動用内力,毒不會複發的。”
天璇沉默許久才接話,“京都的冬太冷,不如江南,若是以後有機會,主上還去江南嗎?”
李明誅緩了緩聲音,松開緊握天璇的手,“你我都喜歡。”
天璇輕笑,“不是我與主上,瑤光他們也都喜歡江南,美人兒多,天氣好,熱鬧富貴,養人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