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策縮在暖轎一角，手中抱着紫金手熏，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轉來轉去，嫣紅的唇甚至微微有些顫抖。

不是風雪太冷，是他心中畏懼與李明誅見面。

他又把她惹生氣了。

墨色素面錦緞袍被他抓的褶皺明顯，外頭也很安靜，他耳中聽不到一點聲音，但是他知道，德公公已經去跟李明誅請示了，若是她沒生氣，就會讓他進去，若是還在生氣，那他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将她哄好，撒嬌耍賴也好和好。

“你們快放行！快些！咱家已經與大人說明了，天玑姑娘特地前來迎接陛下！你們兩個，放行！”德公公的細嗓音打破雪夜寂靜。

程策眼睛一亮，紫金手熏往旁邊一放，還未等太監來為他掀開暖轎簾，他便自己出了轎子。

冷風撲面而來，夾雜着風雪，程策忍着寒冷，寬大的衣袍拖着地面的雪，一步步的走向帝師府的台階，琥珀色的瞳孔中滿是對相遇的期待與緊張。

“陛下，主上并不希望您今日出宮。”天玑看着程策滿心歡喜的模樣，思索片刻還是冷聲開口。

程策嘴角帶笑，側頭看了眼天玑，“天玑，明誅會想見我的。”

不論用何種方法，李明誅今日都會如他一般期待這次見面，他狀似無意的看了眼帝師府對面漆黑陰暗的小巷，一抹寒光被地上積雪映襯，在程策眼底一閃而過。

程策帶來的宮人烏泱泱的湧入帝師府，院落原本空曠非常，如今竟在漫天風雪中透着一股熱鬧勁。

李明誅攏了攏外氅，因程策要來的緣故，她身為臣子自然要出門迎接，指尖已經在這不多時内冷的微微顫抖，本就泛着病态的白的臉更加蒼白，在月色柔和的籠罩下似真似幻。

程策剛進帝師府時，就看到這樣的景色。

李明誅的眉眼疏離冷淡的比隆冬雪還要寒，靜靜等待他的到來的模樣比平日的矜持禁欲更讓他心動。

他一刻都等不了。

“陛下！小心腳滑！”

德公公一聲驚叫，還未等一衆宮女侍衛反應，程策已經跑過去緊擁着李明誅。

他高大的身軀籠罩着李明誅，一身寒氣讓李明誅臉色一白，可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明誅，我好想你。”程策在李明誅耳邊委屈道，“今早朕不是有意說那番話氣你，你若是讨厭，朕以後便不提了，不過明誅，不要生氣了。”

他微微松開李明誅，一雙魅人的眼在雪月的映襯下比任何時候都要深情，“明誅……”

他壓低嗓子，眉眼一垂，嘴巴一撇，又露出李明誅最為熟悉的神情。

每次都是這樣，一旦惹了李明誅不高興，他就用這種手段來引起李明誅的垂憐，引起李明誅心中幾不可察的那點溫情。

盡管開陽天樞曾多次跟他說過，李明誅從來沒有跟他生氣，不過是覺得他笨，不想與他糾纏罷了。

李明誅盯了他幾秒，黑沉沉的眼眸中總是如霜雪般冷清寂靜，她眼睫輕顫，最終将白金鶴氅解開給還穿着單薄衣衫的君主，聲音冷清道，“陛下，如今朝中局勢變幻莫測，像今早那番話，以後莫要再提了。”

程策聽她這話，便知道今日冒風雪趕赴帝師府沒有白費，李明誅總會對他這副樣子存有些許情感，因為他這雙與母後酷似的眼，因為他身上流着先皇後的血。

程策想到這裡，突然有些笑不出來了。

李明誅為他系好白金鶴氅，突然，她目光一頓，耳邊傳來細微的，利器劃破冷風的聲音，未等程策反應，她一把将程策拽到身後，因為用勁的緣故指尖泛白。

程策一個踉跄，因為滿地霜雪險些跌倒。

李明誅與程策，堪堪躲過三根僅在微弱月光下反照光芒的銀針。

李明誅反應快的異乎常人，三根銀針落地，天玑才知道有人刺殺，她是一群人中最先反應過來的，立即提高警惕。

“護駕！”她揚聲喊道，迅速跑到李明誅與程策身邊，拔劍準備應戰。

李明誅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四周突然竄出三名黑衣帶刀暗衛，李明誅緊攥着程策衣袖，“天樞，開陽，你二人護好陛下，不能讓他受一絲一毫傷害，天璇，帶人去捉刺客，一個不許放過！”

她冷聲迅速吩咐好，聽到命令的三名女子點頭緻意，李明誅松開拉着程策的手，接過天玑遞過來的劍，守在程策面前。

德公公一行人才反應過來，宮女侍衛亂糟糟的，叫嚷着救命與護駕，本來今夜該落個清靜的帝師府熱鬧非常。

四面八方射來利箭夾雜細微銀針，李明誅快速揮舞劍刃，擋住強勢的攻擊，寬大的衣袖有些影響她發揮，深冬太過寒冷，她手腳使不上多大力，箭與劍碰撞帶來的強大震動讓她虎口發麻，險些拿不穩劍。

喘着粗氣，卻呼入冰冷的空氣，她又将唯一禦寒的白金鶴氅贈予程策，七名暗衛都有要事纏身，此時此刻也指望不上那邊亂成一鍋粥的宮人。

她動用内力，忍着湧上嗓子眼的血腥，手腕反轉再次擋住一波箭雨。

“小心！”

身後突然傳來程策急切的叫聲，李明誅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程策緊緊抱住，天地在這一瞬間寂靜，然後下一刻，耳邊是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

李明誅意識到發生了何事，耳邊嗡的一聲突然聽不見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