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佳年慌忙跪下,小心翼翼擡眸看去,兀得瞥見當今天子。
李懷修一身明黃龍袍,墨發被金冠束起,身姿清瘦挺拔,面容似玉,雙眸通澈,不像是九五之尊,倒像是位溫良恭儉的公子。
這位年輕的皇帝,似是使不出一絲威嚴,說是涉世未深也在理,畢竟靠着江承安那個狗官扶持,想必權力是攥不到自己手中的。
江彌南緩緩擱下筆,移步至李懷修面前,盈盈下拜,語氣不算冷,卻未帶一絲感情,“臣妾給陛下請安。”
李懷修趕緊将她扶起,語氣柔得好似潺潺暖泉,“南兒,你今日可好些了?”
“勞陛下費心。”江彌南别過頭,如無其事地掙脫李懷修。
“你又在同朕耍小性子……”李懷修輕歎一聲,默默地收回手。
兩人不語,一旁地喻佳年也沉默了。
這兩人之間大抵是......剪不斷理還亂。
“小性子?”江彌南冷哼一聲,無力地往後退了幾步,“在陛下眼裡,臣妾便是這般無理取鬧嗎?”
李懷修見她那般警惕,心如刀絞,險些失了皇帝儀态,“南兒,朕不是那個意思,朕隻是......”
“陛下隻是......厭棄臣妾罷了。”江彌南接過李懷修未盡的話,凄然一笑,由宮女攙扶着,不再發話。
見李懷修還欲再說些什麼,喻佳年生怕江彌南情緒崩潰,趕緊高呼一聲,斷掉這詭異的氛圍。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是?”李懷修蹩眉,語氣漸冷,全然沒了對待江彌南時的柔情。
......皇帝陛下,不是您好奇我這專治心病的大夫,特意過來瞧瞧的嗎?
原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您漂亮話說盡了,分明借着機會來探望皇後娘娘。
但喻佳年哪敢點透皇帝的小心思,她恭敬回道:“民女可治心病,不願讓這一身醫術蒙了塵,恰貴人引薦,鬥膽前來醫治皇後娘娘。”
李懷修聽後,随性一笑,随即便注視着江彌南,“江相向來會想法子逗你開心,你可滿意?”
“既是兄長的人,臣妾自然滿意。”江彌南掙脫宮女的攙扶,擋在喻佳年身前。
李懷修歎了口氣,“南兒,你以為朕會做什麼?朕沒有别的意思......若江相帶來的人能稱你的心意,朕絕對不會阻攔。”
“您一向忌憚兄長,”江彌南雖為弱女子,态度卻強硬得很,“若陛下真的盼着臣妾好,便不要再來了......”
聽了江彌南的話,喻佳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氣都不敢出。
很怪,似乎在江彌南眼中,李懷修與江承安是針鋒相對,處處制衡。
可實際上,江承安一回京城,還未歇腳,就被李懷修急召入宮。
能讓江承安随意出入内廷,如此信任,也能叫忌憚?
喻佳年作為心理醫生自然不能聽病人的一面之詞。
結合江承安和李懷修的說辭,喻佳年發現江彌南的認知似乎存在偏差,甚至可以說有些偏執。
此刻殿内死寂一片,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似是無聲的對峙終于落下了帷幕,李懷修沉聲開口,“江彌南,你便全然不顧你們江家的臉面,要與朕撕破臉皮嗎?”
“江家?”江彌南嗤笑一聲,無力咳嗽幾聲後,再度開口,“我連我自己都不在乎,還在乎家族?”
喻佳年能感覺到,江彌南要崩潰了,而她也要崩潰了。
白幹了,皇帝一來,統統白幹。
皇帝一句話直接讓江彌南的精神狀态回到解放前。
最剜心的傷痛,往往是最親之人的不信任和不理解。
不過,喻佳年能親眼見到兩人相處方式,也算是有所收獲。
“你真是病了,還病得不輕。”李懷修的語氣已經聽不出任何喜怒。
此刻他終于擺出了他帝王的威嚴,叫人心寒。
喻佳年清楚,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她頂着身首分離的風險,兀得插入話題,“請陛下放心,民女定竭盡所能醫治娘娘。”
殿内再度陷入沉默。
就在喻佳年以為自己小命難保時,李懷修終于開了口,“擡起頭來,你叫什麼名字?”
喻佳年乖乖擡起頭,對上李懷修的怒目,“民女姓喻,喚作佳年。”
李懷修深然地看了喻佳年一眼,轉頭便對江彌南的貼身大宮女命令道:“阿蘭,扶你家娘娘下去休息。”
阿蘭應了一聲,趕緊去攙扶江彌南,“娘娘,咱走吧。”
“佳年……”江彌南有些猶豫,擔憂地看着喻佳年。
喻佳年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無聲卻有力。
得了這個眼神,她終于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