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引擎聲呼嘯着由遠及近,賽車飛速的馳騁在俱樂部的室外賽道上,前方有處彎道,但賽車沒有一點減速的迹象。
這是一家會員制的私人賽車會所,創始人是著名的企業家李盛義,現在的老闆是他的小兒子李仲堯,也就是正在開賽車的那位。
站在旁邊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為車上的賽車手捏了把汗,俱樂部主理人王國輝站在賽道外,面色凝重。
完全黑沉下來的天空壓着正在飛馳的紅色賽車,賽道外的燈已經全部亮起,照得整個場地亮如白晝。
就算這裡離市中心有段距離,但在寸土寸金的京市擁有如此規模的賽車場地,也隻能感歎李家的實力雄厚。
輪胎和地面發出巨大的摩擦聲,賽車驚險過彎。
站在王國輝旁邊的錢文呼出一口氣:“李總今晚怎麼回事,開的這麼猛,這麼幾趟下來,這車要返廠重修了。”
他下意識犯愁,修一次車至少小百萬,這幾個月來,李仲堯晚上來開車的頻率很高,賽車本就是消耗品,這拆那換的,再來幾次,這車也就離報廢不遠了。
王國輝聞言側過頭熟稔的揶揄:“看你那摳摳搜搜的樣子,又不是你之前待的那個小車隊,在這兒不用替老闆省錢。”
“這不是精細慣了嘛。”錢文好脾氣的笑笑。
他是被俱樂部挖來的賽隊工程師,以前待的小車隊資金有限,錢都花在刀刃上。
王國輝現在沒心情和他多聊,回頭看向賽道上飛馳的賽車,眼皮直跳,突然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李仲堯時的場景。
當時他剛成為代理人不久,很清楚自己真正的老闆是李盛義那位天賦驚人的賽車手兒子。
對于自己這位年輕的老闆他了解不多,第一次見到對方是在一場F4錦标賽上,大屏幕上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位于榜首,這位來自華國的賽車手打破了最高記錄,一鳴驚人。
整個賽場都為冠軍歡呼起來,他在看台上看到了場中被人群簇擁着的男孩,無論是成績還是長相,都是十分亮眼的存在。隻是主角表情冷淡,看不出絲毫喜意。
賽後李仲堯拒絕了想采訪的記者和抛出橄榄枝的車隊經紀人等一幹人。
在賽車文化不算盛行的當時,他的榮耀被留在賽場之上,後來也沒有激起什麼水花,但在王國輝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年之後,在那場比賽過後李仲堯就停止了參加賽車的相關賽事和專業訓練。
王國輝看着氣質冷冽的男生站在自家大哥身邊,李伯郅沒有對弟弟的選擇發表任何意見。
此時李盛義已經半隐退,年紀輕輕就大權在握的李伯郅帶着上位者慣有的親和又疏離的微笑:“麻煩你了,他最近有點無聊。"
對方聞言看過來,朝王國輝點了點頭,疏離冷淡。
脫掉賽車服的李仲堯再難掩蓋身上矜貴的氣質,就像李伯郅說的那樣,他很無聊,因為他幾乎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李仲堯來俱樂部的頻率很高,王國輝經常能在賽道上看到紅色的賽車呼嘯而過。但後來慢慢的低了下來,聽說他徹底留在國内上了一所高中,甚至有了喜歡的人。
回憶到此,王國輝回神看向場上,賽車正在以一種不要命的瘋勁加速,又勉強吊着理智一般的避開障礙物,讓人看着心驚肉跳,王國輝敏銳的感覺到李仲堯今天狀态不對,原因多半是……他不怎麼意外的猜測,估計和感情有關。
老天給了李仲堯優越的家世,與生俱來的天賦,注定要在感情路上喜聞樂見的給他添點苦頭。
王國輝第一次見到那個叫沈清凡的女孩時還有點驚訝,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本以為對方會是個熱情明媚的性格,正好和李仲堯性格互補,沒想到對方也是個沉默寡言的,李仲堯在她面前都話多了起來,也算一種反差吧。
兩人這段青澀的感情并不被外界看好,但他卻有不同的看法。他見過李仲堯被鮮花與掌聲高高捧起,身上卻是百無聊賴的倦怠感,但在沈清凡身邊,好像又離自己的欲望那麼近。
果然,兜兜轉轉這麼多年,一直是他們。
不過這些年可不是一帆風順,印象最深的還是五年前,李仲堯冒着雨來到俱樂部,渾身濕漉漉的像是被抛棄的敗犬。發洩一般的開着車一圈又一圈,跑車的嗡鳴聲在雨中像是野獸的嘶吼,下一秒,在他的視線裡,紅色的賽車直接撞上路障,發出最後一聲哀嚎。
而現在,王國輝的眉毛皺起來,看着現在賽道上嗡鳴飛馳的賽車,總覺得眼前一幕與五年前慢慢重合。
賽車裡,李仲堯有力穩定的控制着方向盤,車速實在太快,背後的灼熱感越來越強,心跳快速攀升,負荷逐漸變大。
心髒有點不适,但遠比不上剛剛沈清凡說分手的那一刻,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當時就讓他沒忍住彎了彎腰,疼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辦,怎麼辦?李仲堯冷靜的想,他不想去思考沈清凡知道了什麼,為什麼要說分手,理智搖搖欲墜,偏執站于上風。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李仲堯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在賽車高速行駛的過程中,一點偏差就可能導緻意外。
前方是減速彎道,他适當減速,調好檔位,視線看向彎道的出口,車身進入了可控範圍。
今晚的燈太亮,路面被照得很亮堂,刺的眼睛都發痛。
一道白光閃過,李仲堯眨了眨酸脹的眼睛,理智站在高處中氣不足的阻止,但顯然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他近乎冷靜的把方向盤往精确的轉向外偏移,随後馬上恢複。
不過一瞬,但也脫離了掌控。
一聲巨響,賽車狠狠的擦過賽道邊的護欄,半邊的車身被劃爛,坐在車裡的李仲堯受到巨大的沖擊,眼前都空白了一秒。
“快叫人來!”王國輝在車子發生撞擊的前一秒就感覺到了不對勁,急忙開口叫人,然後自己往事故處跑去。
錢文慌張的去叫人,餘光掃過賽道上撞的稀巴爛的賽車,懸着的心終于死了。
和上次不一樣,李仲堯這次自己從破損的賽車裡出來了,幸好看起來隻是手部被劃傷。
他躲開來扶自己的王國輝,踉跄的拎着頭盔往外走去。
頭痛的受不了,李仲堯走了幾步,脫力坐到賽道外的地上,他看向自己被劃破的手臂,血都流到了指尖。
在沈清凡面前裝的久了,讓他都有了自己其實溫順無害的錯覺。
但剛剛那一下撞醒了他,惡劣的本性不會消失。它一直在禁锢的壓制下蠢蠢欲動,一旦解開就加倍反噬,非要得到些好處才願意暫時安分。
要不還是算了吧,李仲堯冷眼看着自己的血滴到地上,濺出暗紅的血花。
不再糾纏,不去強求,就讓沈清凡徹底擺脫他。
這個想法隻是一閃而過。
“去醫院,”李仲堯勉強從地上站起來,叮囑站在一旁的王國輝,“你幫忙告訴……”話沒說完,站定後眼前卻一黑,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悄然流逝。
白色裙擺一閃而過,上面的蝴蝶生動的像是要飛出來,什麼都抓不住。
*
醫院裡的單人病房裡躺着一位因車禍昏迷的男人,傷勢不重。
他很英俊,嘴唇有點發白,加上偏白的膚色,愈加像一座精心雕刻過的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眼皮微顫,終于從昏迷中蘇醒。
睜眼是潔白的天花闆,周圍還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李仲堯醒來之後最先恢複的是痛覺,頭一陣鈍痛,皺起眉緩過那股磨人的痛感,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環境。
他能意識到自己應該在醫院,但是為什麼來的,在來醫院前發生了什麼完全不記得了。
如同大夢初醒之後意識還處于混沌狀态,剛才光怪陸離的幻境已記不清晰,往前回憶的時候更是發現記憶像是被人蒙了層紗,一時間什麼也想不起來。
李仲堯以為自己剛醒過來,腦子隻是有點停滞,直到病房裡的另一個人跑過來關切的詢問。
“李總你醒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