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視線轉向電梯口,長而空闊的整個空間靜寂無聲。
頂燈幽幽照着。
蔡可甯回房,坐在床沿安靜地發呆,忽然發現自己桌上的台燈亮着,她起身,見到燈下躺着幾顆陳皮糖。
以前出去吃飯,結完賬就在前台拿幾顆陳皮糖揣兜裡,然後先剝一顆給裴微,裴微有時候吃有時候不吃,但蔡可甯每回都吃。後來吃着吃着,就覺得所有糖裡陳皮糖是最好吃的。
蔡可甯倏地望向門口,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已經關了門。她慢慢走向門邊,輕輕将門打開,看見對面裴微的房門仍虛掩着。
蔡可甯往前踏出一步,頓了幾秒又收回,最後将門重新關上。
她揣測不了裴微的心意,也了解裴微的驕傲,她們曾經都沒為彼此遷就過。她既希望裴微找她,又希望裴微不再找她。
她們是前任關系,理應别扭地相處,或者不再相處。她甯願自己是裴微生命中避之不及的對象,是她一生當中的介懷與遺憾,而不是可以坦然面對的過去之一。
蔡可甯感到鼻子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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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夢茵将車開到醫院宿舍樓下。
葉一諾解開安全帶,道:“謝謝師姐。”
又道:“下次就不麻煩你啦,我買了輛小電驢,以後可以騎車去學校。”
黃夢茵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偏頭看向葉一諾,笑道:“麻煩嗎?我覺得不麻煩。”
“而且你不是說你不喜歡戴頭盔嗎?”
葉一諾:“是啊,可不戴要罰20塊錢。”
“好吧。”黃夢茵笑了。
葉一諾下車,跟黃夢茵揮手說拜拜,她擡眼,見馬路對面停了輛發動着的車。
十點多,她們這邊還算僻靜,光秃秃的一輛車就顯得紮眼。
黃夢茵突然也下了車,繞到車尾打開後備箱,提了一小盒果籃出來遞給葉一諾。葉一諾不收,黃夢茵硬給,說是患者家屬送的,實在太多了,不吃浪費。
葉一諾最終收下了果籃。她瘦瘦高高的,站在路燈下,在白色車頂上方露出半個身子,微笑着跟黃夢茵說再見。
連漾隔着車玻璃,冷冷看着葉一諾笑容滿面,她的目光跟随坐上主駕的那個人,看了眼那車的輪毂,又看了眼那車的外形。
路燈光給葉一諾打上一圈柔和的光暈,在地面剪裁出一個橢圓影子。目送着黃夢茵的車遠去,葉一諾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轉而化為一陣疲憊。
手裡還拎着有些重量的果籃,葉一諾靠在路燈燈柱下站了會兒,然後決定給蔡可甯打個電話聊聊天。
她們職工宿舍不在醫院裡,安置在附近一個小區,有幾幢樓專門供規培生和年輕醫護居住。葉一諾将手裡的東西放小區休息椅上,自己沿着步道轉圈。
連漾降下車窗,見葉一諾的身影像一顆微弱的火星,在圍成圈的燈柱下不斷明滅。
葉一諾講的醫院裡那些事,蔡可甯聽得懂,蔡可甯的工作生活她也會感到好奇,兩人就這樣聊了二十幾分鐘。
“嗯。”葉一諾坐椅子上說,“我說的肯定沒錯。”
“算了,不去猜了。”對面蔡可甯說,“我們說點别的。”
“行,那就說點别的。”
蔡可甯:“昨天晚上餓了,突然想到鍋拉頭,然後好想吃。你吃過嗎這個?應該沒吧?”
葉一諾:“是不是薄薄的然後烙得脆脆的那個餅?加個雞蛋進去,我小時候吃過,可好吃了。”
“你居然吃過?鍋拉頭别的地方沒有的。”
“我外婆家在崇平,小姨也住在崇平,以前我媽她,”葉一諾頓了頓,“她在越州做包子,放暑假的時候小姨會接我去她家住一段時間,有時候早飯就去外面吃鍋拉頭。”
她吃鍋拉頭一定要加炒榨面、豆芽菜和一根脆油條,出了越州,這些就都變成回憶了。
葉一諾想起十幾年前的傍晚,她坐在小姨電瓶車後座一起去崇平,一路上有許多農戶擺攤,有賣西瓜的,也有賣葡萄的,聞着一路果香到小姨家,正好是吃晚飯的光景。
小姨待她很好,姨父也很客氣,表姐也好相處,在小姨家一天三頓準點準時,菜也很豐盛。從前她隻想到自己是去寄住,要懂事要有眼色,後來後知後覺地才開始明白小姨的用心。她是怕自己在雲昭沒人照顧,也不想自己待在那樣的家庭裡内心壓抑。
葉一諾看向甯靜的夜空。
蔡可甯笑道:“媽呀,說得我口水都流出來了。”
葉一諾輕輕笑了笑。
她看見小區對面那輛車還停着,于是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大門走去。對面那車的車窗緩緩升起,她剛走到門口,汽車的車窗恰巧也升到了頂。葉一諾看不見車裡的人,她索性靠在門口的大樹邊,目光淡淡地注視着它。
“我們小區對面有輛車,停好久了。”她說。
蔡可甯:“停就停呗,怎麼了?”
“眼熟。”
“眼熟?車牌還是?”
“沒看見車牌。”
“什麼車啊?”
“特斯拉。”葉一諾想,連漾當初交給她的那張卡片鑰匙就是特斯拉的。
樹上掉下片葉子,就落在葉一諾腳邊,葉一諾拿腳尖逗了逗它,又揚腳一踢,然後轉身回了小區。她邊走邊說:“有機會我們一起去崇平,把想吃的都去吃一遍。”
蔡可甯:“你說的。”
“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