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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棠跟在湯敏敏的身後，走進了她所尋的那處地方。

這幾乎就是領秀派邊緣的地界了，遠遠就能看見一處湖泊與沼澤，周遭還圍着一圈又一圈的蘆葦蕩。

哪怕是現在這個季節，那些枯萎的蘆葦仍沒有倒下，時常随着夜風飄飄蕩蕩。

平靜的水面映着一輪明月，一處微風吹來，波紋驟起，向外蕩開。湖面上的圓月便會随之蕩漾。

湯敏敏今日穿着一身青綠。那是草葉最嫩時的顔色，從遠處望過去便是一片生機勃勃。

夜風将湯敏敏的頭發帶起，淺淺飄揚在空中。

明棠将拾來的樹枝背到身後，她跟着湯敏敏的腳步，看着她纖細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種想要将她永遠禁锢在懷中的莫名感覺。

湯敏敏走到蘆葦蕩的中央，她轉過身來，對明棠點頭示意，便抽出了腰間的芒種劍，準備演示鳳鳴劍訣的每一式。

沒有多餘的話語，也沒有什麼猶豫，她們彼此都知道時間的重要。

封笃與齊天道是懸挂在她們頭頂的利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掉落，斬斷她們的脖頸。

已經沒有時間再多思考什麼了。

月光灑落在湯敏敏的身上，給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銀色的邊。她的表情是那樣堅韌，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阻攔她。

明棠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尋找的一切，很快就都會來到她的手中。

鳳凰山莊的内功心法熾陽炎她早已學會，現在便隻剩下能夠克制封笃的鳳鳴劍訣。

但她心裡更加清楚的是，一旦學會了鳳鳴劍訣，那湯敏敏對她而言，也就不會再有任何利用價值。

她終于可以甩掉湯敏敏這個包袱了。

不必再裝腔作勢，不必再故作溫柔。

重新變回曾經的那個殺伐決斷、漠視人命的齊天道聖女。

想到這裡，内心的愉悅感便傳遞給了裙下的業火鞭。它們感受到主人的喜悅，甚至掙紮着想從她的裙子底下鑽出。

可是包裹在這喜悅感之中的，還有一絲明棠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無法準确地形容那是什麼，隻是在想到從今之後不會再與湯敏敏有任何交集的那一刻，可以把湯敏敏徹底舍棄的一刻，内心深處的一個角落，似乎有種不情願的感情。

怎麼會不情願呢？

她遊魂般漂泊了那麼久，就是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殺死封笃。明明機會已經近在眼前，不抓住的話，恐怕是癡傻了罷。

所以明棠的眼神隻有一瞬間的遲疑，很快，她便對湯敏敏溫柔地笑開：“敏敏，開始吧。”

芒種劍出鞘，連帶着一聲尖銳的鳳鳴！

湯敏敏将芒種劍橫于身前：“我将鳳鳴劍訣演示一遍，明棠，你要看好。”

明棠微微颔首。

“鳳鳴劍訣第一式，青鳥殷勤——”

甚至不必多想，湯敏敏的身體自然而然就開始了舞動。這些劍招就好像融化進了湯敏敏的血肉之中，成為了她身體的一部分，隻要她想，她随時都可以調動。

夜風吹拂，周遭的蘆葦蕩也同樣跟着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它們好像和着芒種劍的劍鳴，在這片無人的沼澤共奏一首樂音。

一時之間，天、地、人融為一體，湯敏敏變成了一隻青色的鳥，在蘆葦蕩裡起舞着。

一招一式都落入明棠的眼中。

漸漸地，她似乎發現了其中的某種玄妙所在。

這些招式裡似乎有一根金色的絲線串聯着——與其說是串聯，倒不如說是“起源”。

随着劍訣的進行，那根絲線愈發明顯，甚至開始閃爍着金光。

湯敏敏舞劍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她嫩綠色的衣裙飄舞在空中，似鳥兒展翅。

第一式、第二式……劍招交替，令人目不暇接。

“嘩啦”一聲，一道銳利的劍氣突然蕩開，直接橫掃了周遭一片蘆葦！

湯敏敏震聲道：“鳳鳴劍訣第六式，百鳥朝鳳！”

芒種劍的劍鳴也是更加高亢！

刹那之間，明棠面前似乎真的出現了無數的飛鳥，而它們彙聚的方向，便是芒種劍的劍尖。

一道流轉的火焰自芒種劍身上燃起，火光向上，呈沖天之兆。這股金色的火焰照亮了周圍，也同樣映亮了明棠的眼眸。

或許也曾有過這樣的瞬間，明棠的雙眼之中，滿是湯敏敏的身影。

鳳鳴劍訣一共有七式，湯敏敏已經演示到第六式。既然百鳥朝鳳都有如此大的殺傷力，更遑論第七式。

明棠甚至隐隐開始期待第七式的劍招了。

她會用什麼樣的劍招來割斷封笃的脖頸呢？真是想想都覺得期待……

可是，就在湯敏敏行入第七式的瞬間，先前藏在各招各式之間的金色的絲線，突然毫無征兆地斷掉了！

夜風仍舊被劍招攪動，但先前存在于湯敏敏身上的東西早已不複存在。

所謂“倦鳥知還”，湯敏敏身上的那些飛鳥似乎隻是将她作為暫時停靠的河岸，此刻，風一吹，便嘩啦啦地消散了。

其實若外面的人來看，或許并不能發現湯敏敏的劍招與其他幾式有什麼不同。可明棠偏偏就發現了——她吸收過許多功法，早已将它們融會貫通。

以至于一眼便能夠看出，劍招之中的玄妙與否。

明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向毫無知覺的湯敏敏。

她似乎并沒有發覺劍招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仍然在奮力地舞動着。可先前優美的動作，此刻落在明棠眼中，卻似最下等舞娘的舞蹈一般醜陋。

看得她有些反胃。

這絕對不是真正的【倦鳥知還】……是湯敏敏發現了她的目的，有意将最後一式改變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