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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敏敏的雙手覆于那無色的結界之上,她望着渾身是血的小明棠,一時之間忘記了言語。
不過很快,湯敏敏就反應過來。她捶打着結界,不停地喊她:“明棠,明棠!!”
就算隻是幻影,湯敏敏也不舍得将這麼小的明棠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想帶她走。
更何況……
被釘在地上的那個男孩兒已經死去了。鮮血從他的身下溢出,形成一個小小的血泊。
是明棠親手殺了他。
湯敏敏無法形容此刻她内心究竟是何種感受。各種龐雜的情緒牽扯在一起,揪着湯敏敏的心生疼。
修士殺人,再正常不過。
其實明棠也殺過人的,比如泗溪鎮那個築基期的魔修。
可那不一樣。泗溪鎮時,明棠已經修道數十年,斬妖除魔無數。
可是,眼前的明棠還那麼小,這樣的年紀,不論怎樣都應該被好好愛護。
為什麼……她要經曆以命相搏這麼殘忍的事情?
湯敏敏心中滿滿的痛惜。
結界的另一端,小明棠似乎聽到了湯敏敏的聲音。她擡起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判斷聲音的來源。
湯敏敏頓時生出幾分希望:“明棠!明棠!!我在這……”
“明棠。”
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了湯敏敏的呼喚。
原來明棠聽到的聲音不是她的。
湯敏敏看過去。
那是一個穿着黑色鬥篷、戴着兜帽的男子。他的身材壯碩,約莫八尺,面部卻覆着一個詭異的傩面,叫人看不到他的模樣。
在聽見男人的聲音後,小明棠方才放空的神情驟然變得嚴肅。她回過身去,行了一禮:“尊上。”
尊上……?
能讓明棠稱呼為尊上的,放眼四海,也就隻有齊天道的領袖,封笃。
此人行事極為神秘,從不現身于人前,是以玄門弟子衆多,卻沒有任何一人能夠準确描述出封笃的長相的。
因此,關于其真身,衆說紛纭。
湯敏敏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
這就是封笃?
他又怎麼會出現在結界裡面?
電光火石之間,湯敏敏的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莫非,此處的結界是明棠的記憶?
她現在見到的,都是明棠幼年時曾經曆過的?
隻見封笃走到明棠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女孩兒的頭發:“你做得很好。”
他甚至不屑給那個方才喪命的男孩一個眼神。哪怕他身上同樣穿着齊天道弟子的服飾。
封笃的聲音含着笑意:“隻有活下來的人才是赢家,輸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封笃擡手,那個男孩兒的屍體立馬在一片火焰中燃成了灰燼,眨眼間,地上隻剩下被火烤幹涸的一片血迹。
“明棠,你記住,隻要能赢,無論用怎樣的手段都可以。”
封笃的話聽得湯敏敏愣了下。
“隻要能赢,無論用怎樣的手段都可以”?
“輸的人,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難不成,那些依靠下作的手段、卑劣的方式來獲取的勝利,仍然值得鼓勵?
她們這樣平凡的修士、不是天才的修士,就活該去死?
同門之間自相殘殺,他根本就不在意?
封笃到底在教小孩子什麼!
火氣瞬間沖上湯敏敏的頭頂,可是她來不及沖結界裡面的那個人大喊一聲“一派胡言”,自她身後就又一次傳來了泠泠的聲響。
叮鈴——叮鈴——
她回過頭,又一次看到了最開始的那個小姑娘。
這回,她們之間沒有無形結界的隔閡,女孩兒的白色衣裙就像是飄在湯敏敏的面前一樣。
“明棠!”
湯敏敏放棄了打破面前這堵結界的想法,她看了看兩邊的人,最終極其艱難地選擇朝着那個白色衣裙的小明棠追去。
所以,她自然而然也就沒有聽見,結界内的那個明棠壓低聲音的一句“是”。
先前湯敏敏追着小明棠,誤入了大抵是齊天道内部的地方。
這回跟着她走,湯敏敏不清楚自己還會被帶到何處。也不清楚自己還會不會碰見曾經的明棠。
可,就算心中不安尤甚,也隻有行動起來,才不會讓自己被恐懼的情感淹沒。
有了上一回的經驗,這次的湯敏敏凝神屏息,調動了全身的真元運作,以追趕小明棠。
小孩子在前方跑跳着,手腕和腳腕上的銀鈴随着她的動作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湯敏敏始終落在她的後方,即便動用了全身真元,卻仍舊無法與她并肩。
“咚”的一聲。
突然,邁出這一步後,湯敏敏的身子筆直地向下墜落了。
毫無征兆。
“啊——!!”
她似乎墜入一個洞裡,在這兒,所有的真元都不起作用。湯敏敏如同一介凡人,以狼狽姿勢摔了下去。
她從地上爬起來,剛想要尋找小明棠的蹤迹,耳邊就傳來瓷器炸裂的聲響。
湯敏敏身子一抖,回頭看去。
已經是少女模樣的明棠就站在她的身後方,離她有一點距離。
她們之間隔着一個寶座,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端坐其上,可是他與明棠之間碎裂的瓷杯卻在向湯敏敏傳遞不妙的信号。
雖然湯敏敏無法看到男人的臉,但她卻無比笃定,此人就是封笃。
她的目光落到了明棠的臉上。
這個年紀的明棠已經與現在差别不大了,不過依舊稚氣未消,還能看得出是個小姑娘。
隻是,她的面容冷峻,沒有絲毫的感情,就連封笃在她面前摔碎了杯子,她也毫無反應。
“廢物,一個個都是廢物!”盛怒之下,男人猛地一拍扶手,隻見那雕成龍頭模樣的金立馬就化為了齑粉,“我派你二人去取前塵鏡,可你們倒好,陳府上上下下才百餘口,你們竟然還能放走幾個!反倒讓領秀派搶先!”
似是被封笃的怒意激蕩,一時之間,在他面前的明棠和另一位齊天道的弟子口中都溢出一道血線。
隻是明棠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隻是小傷;可她身邊的另一位弟子就不是這樣了——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了又變,他緊緊地抓着胸口的衣襟,就像是喘不過氣來似的,直挺挺地跪下來。
“噗”的一聲,少年噴出一口血。
“尊上…饒命……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