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一個聲音響起,“......婉兒,快走。”
這是蕭年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從傀儡的突圍中,出現在此。
蘇鏡禾用盡渾身卸數,将騎兵彈開。
霎時,從南邊散發而來的金光拂過傀儡後,在場的所有傀儡騎兵紛紛脫離盔甲,失力仰倒在地。
慕婉迅速轉身看向蕭年,對方的身軀已經被長槍/刺穿,而原本手持長槍的傀儡,現在兩手空空,他亦停下動作,僵滞不動。
“哐當——”
蕭年手中的長槍砸落在雪地中,血水迅速蔓延開,他咳嗽幾下,吐出鮮血,男人眼神恍惚,眼中藏着幾分刺痛與失落。
彼時,花溪舟掙紮着說:“鏡禾,你放開我,那個人受傷了!”
“長槍已經貫穿腹部,憑你的能力,隻會徒增他的痛苦。”蘇鏡禾冷靜地說。
一籌莫展的幾人,隻能眼睜睜看着這片荒涼之下,重逢的二人。
傀儡士兵慌亂地往前幾步,但又躊躇在離蕭年咫尺之處。
蕭年擠出一個笑容,主動往前,然後他伸出沾染鮮血的手,小心摘掉對方臉上的鐵面。
頓時,傀儡的面容出現在衆人眼前,對方一如從前那般英俊年輕,完全沒有被歲月侵刷的痕迹。
蕭年在見到對方的模樣後,眼眶瞬間紅潤起來,自其滑落第一滴眼淚時,思念便從無形,化為有形。
眼前人,正是他日夜作信紀念的故人。
可如今他們倉促的重逢,卻讓他再無半點激動,無盡的平淡感,席卷蕭年的所有感知。
蕭年愣愣地望着對方,身體卻不堪重負地跪倒在地,他撐着身子,垂眸緩緩啟唇,“一别經年,你竟如從前那般年輕......可我,卻成了一個白發翁。”
聞言,慕歲麻木的臉上,頓時浮現出痛苦之色。
他俯身欲觸碰奄奄一息的人,但他的手在空中停留片刻後,又緩緩收回。
慕歲絕望地嘶喊出聲,他拼命拔下自己身上的盔甲,然後又不知疼痛地刺出胸口,将一塊紅色的寶石,硬生生剜出體内。
紅寶石不斷閃爍,這和陰爻碎片十分相似。
蕭年艱難地看向對方,盡管慕歲的面容一如從前,可對方的雙眼裡,卻有藏不盡的蒼涼。
“對不起。”慕歲痛哭起來。“我不想的........”
十年前他和士兵的軀體被徐禮安帶回,他們被徐禮安煉成了傀儡,可慕歲與他們不同,在衆多傀儡中,他是唯一一個,有意識的活人。
而他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他的體内,有被徐禮安送入的陰爻碎片。
對方恰恰是掌握了陰爻控制更疊的本質,以此來掌控慕歲。
自那次後,徐禮安控制慕歲及其餘傀儡,夜襲白下城。
一夜之間,慕歲不惜用性命守住的城池,被他親手覆滅。
在絞殺百姓的過程中,他無時無刻都是清醒的,并且他作為一個屠殺者,嘴裡竟能喊出“快逃。”之類的話。
這是一個多麼諷刺又惡心的畫面。
慕歲雙目無神地看向蕭年,他輕輕握住對方的手,“我恐怕.......會下地獄吧。”
“.......我陪你。”蕭年用盡所有氣力回應道。
慕歲張開幹澀的嘴,他多年的委屈傾洩而出,“我好想你,阿年。”
“我也是……帶我走吧。”蕭年露出疲憊笑意。
他們之間的愛意,讓所有痛苦,消散殆盡。
二人倒地,呼吸雙雙減弱,他們雙手緊握,仿佛這世間,再也沒有東西能将他們分開。
“慕哥哥!”
“蕭大哥!”
慕婉和許萬安作勢朝二人靠近,突然,一道金光從另一側飄來。
許萬安迅速回頭,隻見蕭霖秋身下不斷滴血,傷口極為恐怖,對方單手釋放金光,試圖挽救殘局。
“不是生□□存嗎?為何我現在不能讓他們活!”蕭霖秋哽咽道。“我憑什麼要放棄我在意的任何一個?”
那個金發男人再也沒有出現,蕭霖秋的乞求也未能得到回應。
青年靠近地上的二人,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勢,以全力輸送天乾,哪怕隻有一線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蕭霖秋身前的二人再也沒有任何生息,而蕭霖秋能做的,就隻有切實感受一遍,兩位哥哥死前的所有痛苦。
霜雪無情,沉積在三人的肩頭。
于死者,這是一場盛大的潔白葬禮,于生者,卻是一座掩埋心中,長年不化的冰川。